重安集团是港城有名的家族企业,秘书领着两人坐上专用电梯直通总裁办公室。大门冷冷清清地虚掩着,抬头就看见双眼通红的慕重全。
小郭迟疑了一下:“……慕总,”
“确认是我弟弟吗?”说话的男人三十出头,面相斯文俊朗,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此时却因重度失眠和大悲之后显得非常疲惫。
魏砺点了点头。
“我们最后一次见是在上周末的晚上。当时家庭聚餐闹了点不愉快,微安和小薇大吵了一架,接了个电话就摔门离开了。”慕重全靠在椅边,沉默地打开烟盒,含在嘴里却没点燃。
魏砺问:“那你觉着慕微安生前得罪过什么人吗?”
“我弟弟打小就淘气,都说他劣性难驯。可我却从始至终相信他不是坏的。”慕重全长长吁出口气:“说不上有什么仇家,平时也就爱和张剑去暮色喝点酒。”
要是跟慕重全比起来,那慕微安确实算得上是年少无知和可怜可爱的。
慕家是家族企业,这脉的董事长是慕重全的父亲。也不知这俩兄弟是不是什么美强惨的命,三岁丧母,五岁丧父,慕重全在叔伯的觊觎中接管家族也才过十三岁。一边照顾弟弟还要一边掌家,上位没几年就让叔伯就乖乖交权,远离了权利,乖乖去国外养老——这怎么想都不是个简单人物。
“慕总有什么仇家吗?”
慕重全的瞳孔皱缩,目光落在这个瘦瘦小小的青年身上——后者对上他时明显感到了不适,却昂起头正视着慕重全压迫的视线。
小郭迟疑了一下:“……凶手会不会是冲着您来的呢。”
“……”
慕重全微低了头,脖颈侧影弯成一道优雅的弧度,就着包在抽屉的打火机点燃了烟,轻轻吐出一口气。
半阖下的眉眼模糊在青白色的烟雾中。他垂下眼眸,涌动的黑眸看不出此时的情绪。
魏砺却被慕重全手中的十字架荆棘玫瑰的打火机所吸引。
这么酷炫夺目的一个火机,完全就不是低调内敛的重安集团董事长该有的风格。
漫不经心的说:“能借个火吗?”
慕重全皱着眉保持着沉默。
“这么不给面子啊。”魏砺笑道:“那好吧,其实我也就觉得这打火机看着新奇,应该找是专门找大师定制的吧。”
“魏队说话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您这仇富啊。”慕重全笑着默认。
“哎呦,瞧这话说的。”魏砺唏嘘的摇了摇头,强调道:“我就是觉着新鲜。”
莫名其妙的对峙让小郭摸不着脑袋,好在慕重全也没怎么想为难两人,摇了摇头:“我这个人讲究和气生财,没什么仇家。”
“那行吧,您把那个慕微安那狐朋狗友叫啥来着……”
小郭提醒道:“张剑。”
“哦对对对。”魏砺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留个张剑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给我,我俩走访走访人家。”
“这是当然,还请魏队赶紧把凶手抓到给我个交代。”慕重全也没让秘书送,只是冷淡的挥了挥手。
魏砺都按着电梯了,身后没关的大门里忽的传来一阵冷的跟冰碴样的声音。
慕重全:“在你们没来之前,我见了个人,他可是答应两天之内给我抓住杀害我弟弟的那个人。”
过年长假有效降低了午高峰,顺畅的交通让魏砺开的飞快,他一手掐着烟一边拿着手机拨了个号:“喂,昭儿你们回队了没,登内网帮我查个人。”
电话那头乱糟糟的,周昭带队翻遍了整个港城都一无所获。扯着大嗓子问:“谁啊——师傅!”
“慕重全。”魏砺烦躁的吐出口烟,说:“这小子嘴里就没一句实话,查查他这几年的勾当,还有……有没有给慕微安解决过什么事儿。”
“这个人有嫌疑吗?”小郭问。
“倒是不至于。”
那打火机一看就是他弟送的。
慕重全放在办公室看得这么宝贝,证明这兄弟俩感情应该是真不错。而且慕微安就是个爱喝酒泡妞的纨绔子弟,估摸着也没心思和他哥争权争位。
一个火机又不是什么贴身的私人物品,却对想借个火的魏砺表现出来这么强烈的敌意。
从这个火机就能看出,慕重全对慕微安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控制欲和占有欲。
在没什么利益冲突的前提下,慕重全能对血浓于水的亲弟弟动手的概率不大。
周昭最大的好处就是麻利,魏砺等了个红绿灯的功夫就听电话里说:“查到了——慕微安高中的时候qiang_jian了班里一位同学,当时这件事闹得还不小。那同学想报警来着还被他找人打了,没多久就得抑郁症跳楼了。”
魏砺动作一顿,追问道:“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样,又不是他把人家推下去的,更何况当时还是未成年呢。慕重全给赔了家属一大笔钱,钱到位了那家人也就消停了。”
“这富家公子干的混账事还不少。欺男霸女,这么多年黄赌毒是沾了个遍啊……不过他也就摊上了这个有权有势的大哥,他哥找律师给他平事,估计这钱没少花啊。”
“当时跳楼那个被害人还能找到吗。”
那头的周昭沉默了会儿:“艹,查不到啊师傅,这王八蛋什么痕迹都给人抹去了。”
“那就去慕微安高中查。”
导航开到得志公园附近,魏砺这才发现张剑家和案发现场隔的不远。
昨天技侦在这来来回回掘地三尺也没发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连唯一有效的两公里外酒吧的摄像头都看了五遍,除了郭静恩和那个长发男是往这边走的之外连鬼的影子都没看到。
刹时顿住了抽烟的手。
十多年来跟着孟关詹在刑侦工作一线锻炼出来的的某种直觉突然在脑海里沉重拍响。
车猛然停下的时候小郭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领导直愣愣地“艹”骂了一句。
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释。
魏砺点着火往前继续开的时候竟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郭静恩这个愣头青之所以会成为目击者是因为跟踪长发男才来到的得志公园。
那个男人的反侦察能力极强,既然在酒吧甩掉郭静恩之后怎么可能还会被他重新发现,还碰巧还跟到了得志公园。
——右小腿有伤导致的瘸腿,左肩胛骨遮挡住的枪伤。
这绝不是碰巧,世上没有这么碰巧的事情。
虽然他想不到孟关詹迟迟不归队的理由是什么,但如此强大又聪明的男人他就知道这个一个。
“魏队您电话响了。”小郭看着领导脸上这便秘的笑心里不由发毛。
那头的周昭语气急切,“师傅,您现在在哪呢?”
“怎么了?”得了孟关詹消息的魏砺显然心情不错。
肮脏狭小的后巷连接着恶臭的下水道,沸腾的人声越过那淌臭水震得人耳骨发懵。
张剑的住处就在那个位置。
魏砺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小区门口嘈乱纷杂的现场,被汹涌的人潮裹挟着,停在了导航所在的位置。
“张剑……死了。”终于听清了电话那头声音的魏砺已经直视上了里屋里那双空洞的眼睛。
红□□光的映照下,在警戒线的那头,是一颗被插在吊兰花盆里的头颅。
和慕微安死亡的手法一样,就连保持在面部上的死前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充满安宁的双眼夹杂着复杂的期盼,脸颊上的笑容恍若对待一个久别重逢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