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傅明彻身上发生了一个改变，这改变于沈栀而言，说不上好与不好，但是对办公室内一众需要看帅哥提神醒脑的‘唯沈派’来说，挺好。

    不，是特别好。

    小傅总旷工日久后，终于又开始按时按点地来报道了。

    这天傍晚，沈栀一天没在办公室，傅明彻出了办公楼，直接给他发了个微信消息过去。

    傅明彻：[在哪？]

    过了会儿，沈栀还真回他了，十分言简意赅。

    沈栀：[地址]

    他直接发了个定位过来。

    傅明彻点开那个位置信息，发现这地，他去过。

    正是之前赵策特地找的那家酒吧。

    同一个地方，傅明彻不可避免想到，沈栀难道还约了上回那根‘倒栽葱’去那谈生意吗？

    不能。

    这念头甫一出来，傅明彻立刻打消了。

    以他现在对沈栀的了解，感觉沈栀做不出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的‘蠢’事。

    等他到地，借着个子高的优势，很容易在一众舞动的人群间隙中，寻见那抹熟悉身影。

    只是沈栀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傅明彻走近吧台，坐的那人转头，率先发现了他。

    小姑娘问，“叔叔，你找谁？”

    沈栀恰好转过身来，道：“来了。”

    “喝点什么？”

    傅明彻点了杯柠檬水，沈栀难得意外地挑了下眉。

    小姑娘见两人认识，专门凑近沈栀，跟他咬耳朵，“沈叔叔，这人是你朋友啊？”

    沈栀淡声回她：“同事。”

    “哦哦，”小姑娘又往傅明彻那边看了眼，问，“是跟你一道做杨姐姐妈妈那个项目的吗？”

    说是，似乎也不全是。

    但沈栀不可能跟个小姑娘解释这些，只好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小姑娘没再发问了，转身低头，安静地吸着她面前那一大杯花生牛奶。

    傅明彻的柠檬水上来了，他透过那个细高的杯身，仿佛能看到沈栀倒映在上面的侧影。

    “亲戚家的小孩？”傅明彻问。

    沈栀轻微摇了摇头。

    小姑娘耳朵尖，立马道：“帅叔叔，我跟沈叔叔是朋友哦。”

    傅明彻很轻地蹙了下眉。

    傍晚，酒吧，看着也就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和……‘朋友’？

    这几个词放在一起，不管怎么组合，傅明彻都猜不出，沈栀今晚这出到底有什么目的。

    瞧出他面上的神情，但沈栀不预多解释，只道：

    “我们在等人。”

    傅明彻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像个大猫似的，十分称职地陪着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

    直到一个来点后，小姑娘看了眼自己腕间的小天才手表，跟沈栀道：

    “沈叔叔，今晚大概是等不到了。”

    十分惋惜的口吻。

    沈栀点头，小姑娘从转椅上蹦下去，朝沈栀道：

    “沈叔叔，我先去上个厕所。”

    “好。”

    小姑娘走出几步，又蹬蹬蹬地跑回来，刘海都让风给吹起来了几缕，“沈叔叔，你能再帮我要一杯这个吗？”小姑娘指着面前喝的还剩个底的杯子，“我还想再喝一杯。”

    沈栀猜到她的小心思，只道：“好。”

    “要热的哦。”

    看着小姑娘彻底跑远，傅明彻开口：

    “我应该还没闲到专门过来，就为了陪你在酒吧带孩子。”

    沈栀问吧台里那位调酒师又要了杯花生牛奶，这才转向傅明彻，把事情原委跟他简单提了下。

    他之前送那位‘倒栽葱’先生回去时，无意间听到点那位采购经理的‘家事’。

    得知这位黎经理有个女儿，但女儿似乎是到了叛逆期，跟她的关系相当紧张。

    既然之前的老套路都无法攻坚下这位采购经理，沈栀便试图往一些旁的‘歪门邪道’上发散一下思维，而正是这一发散，还真让他发现了点端倪。

    这点端倪，就跟刚才那位还想再来一杯的小姑娘有关。

    小姑娘名叫米栎，如傅明彻所猜测的那样，只有13岁，今年刚上初一。

    跟黎经理的那位爱女杨可心，就读于同一所中学，不过那个女孩今年初三，快15岁了。

    这俩孩子原本没什么交集，后来因为某些事，牵连到了一起。

    沈栀连续几天专门在快要放学的时候，拿着提前印好的一些课外辅导班的宣传单去那个学校‘蹲点’。

    他不知道的是，他在观察别人的同时，也被人观察着。

    这个人就是现下蹦蹦跳跳着回来的米栎同学。

    “谢谢沈叔叔。”米栎踮着脚重新坐回转椅上，就着吸管喝了一大口。

    等她喝完，沈栀轻轻碰了下她的左手臂，小姑娘顺着他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的卡座，来了两个人。

    米栎眼神顷刻亮了起来。

    傅明彻见那两位，分别是个中年男人，和另一个看着就比米栎大一点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想必就是沈栀刚才跟他提到的那位采购经理家的叛逆期女儿了。

    一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跟个中年男人，在临近晚八点时，共同出现在一家酒吧当中，这事怎么说，怎么有问题。

    大概四十多分钟后，对面两人起身。

    吧台三位则立马转身，佯装低头族，等余光瞥见这两人彻底出了酒吧门后，动作整齐划一地跟了上去。

    三人在车上默默跟了一段路，直到看着杨可心进了自家小区，这才结束了今日份的‘守护’工作。

    不等傅明彻发问，坐在副驾的米栎自动报了个地址。

    知道她有点晕车，刚才上车前，沈栀专门让她坐在那。

    快到地时，小姑娘出声，

    “帅叔叔，你停这就行，前面不好掉头。”

    傅明彻把车停好后，前后座的门几乎同开，沈栀站在米栎身边，朝前望去。

    米栎家住在胡同里，但她却让傅明彻把车停在巷口，其实这块巷口挺宽，傅明彻的车完全可以开进去。

    傅明彻听见沈栀问她，

    “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米栎朝他笑了下，女孩漾在稚嫩脸庞上的笑容，十分爽朗，回答得也很痛快，

    “没问题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但沈栀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跟了一步。

    小姑娘停下脚步，跟沈栀道：

    “沈叔叔，对付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直面心魔，”她两眼一弯，特别的天真无邪，

    “这不是你之前告诉过我的吗？”

    沈栀定定看了她几秒，又朝她身后那条巷口看去，见巷口边路灯透亮，左右也没什么人经过，这才对她道：“你倒现学现用上了。”

    沈栀问她，“真的不怕？”

    “难道你们不会看着我走进去，再离开吗？”

    沈栀轻轻笑了下，“行，回去吧，多看着点路。”

    小姑娘在原地蹦跶着应了，临走前，似是想起什么，朝他招了招手。

    沈栀十分配合地弯腰，佝下头。

    小姑娘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问了句什么。

    她问完，沈栀着实愣了下，就是下意识地，他朝后看了眼。

    傅明彻这会也从车上下来了，靠在门边，两条长腿交叠着，看着十分闲适。

    短暂一瞥，沈栀随即收回目光，傅明彻见他又朝小姑娘耳语了句什么。

    那小姑娘笑着一拢他耳朵，笑嘻嘻地又跟他说了句悄悄话。

    两人‘密谋’完，米栎走前，还专门喊道：

    “帅叔叔，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再见。”

    傅明彻难得在点完头之后，又加了句，‘再见’。

    看着小姑娘跑远，确实安全地回到家中后，傅明彻这才问道：

    “送你回去？”

    沈栀转身，两人目光触上，几秒后，傅明彻轻唤：

    “沈经理？”

    沈栀忽然低头笑了下。

    等他笑容淡下来，上了车，傅明彻坐进车内后，这才道：

    “沈经理刚才走神，是被我帅呆了吗？”

    沈栀正在系安全带，‘咔哒’一下，扣合上的同时，他道：

    “是，你是挺帅的。”

    车开了出去，傅明彻眉梢轻扬，显得舒心的同时，又觉出了几分不对劲来。

    沈栀甚少会说如此‘直白’的话，更何况是对他。

    但现下此刻两人间的气氛实在太好，真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微妙感。

    所以傅明彻隔了好一会儿，才问：

    “刚才那条小巷？”

    沈栀接话很快，“是。”

    方才在酒吧，沈栀粗略提到两个小姑娘结缘，却没说是因什么结的这份缘，现在时间充裕，沈栀干脆就把他了解到的信息全都分享给了身边人。

    米栎同学之前月考时举报了前桌传答案，被这位记恨上了。

    后来被人堵小巷，又恰好被杨可心撞上。

    小姑娘勇得很，哪怕是一对三，也丁点不怵，一顿稀里哗啦下来，还差点把为首那小胖子的门牙打掉。

    ‘拔刀相助’完，杨可心挥挥衣袖，十分潇洒地走了。

    这之后，杨可心就经常能在自己班的窗口看见个只够露个头的瘦小身影。

    一来二去的，两人成了朋友。

    后来杨可心总是把快递寄到米栎家中，放学时再去她家取，次数多了，米栎无意中发现，杨可心买的东西，都不是她自己用的。

    而且，一无例外，都是男士用品，小到领带，皮带这些，大到还有那种高档的西装服饰，钓鱼竿等。

    米栎拿着快递盒上的信息查过这些东西的价格，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真品的话，那杨可心为这个男人花的钱可真是不少了。

    杨可心家父亲离世，家里只有她跟母亲，亲戚什么的，也不大可能会让个小姑娘送这么多贵重的礼物。

    而且，像领带，皮带，打火机这种东西……

    都是些，两人关系要很亲密，才会赠送给对方的。

    米栎起了疑心，有回悄悄跟着杨可心，这才让她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杨可心这段时间跟一个中年男人走得很近，更有可能，两人的关系，正在朝着一个特别危险的方向发展。

    其实说实话，直到现在，沈栀也不是很确定，为什么天生警觉的米栎同学会越过家长和老师，甚或警察，而选择相信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

    听他说完，傅明彻了然。

    傅明彻大概能理解，人有两划，一撇一捺间，不困于权钱名利，则囿于‘情’之一字。

    做生意做到这一步，沈栀也算是从没有办法中硬找办法了。

    不多会儿，车辆到地。

    傅明彻这回依然把他送到了单元门口。

    但直到沈栀下车前，谁都没有提‘上去坐坐’这件事。

    想必他之前说的那句——‘经过昨晚的事，你觉得我还敢把你往家带吗？’

    横亘在两人心间，谁都没有忘记。

    傅明彻朝他扬了扬下巴，

    “我看着你上去就走。”

    屋内。

    沈栀进门后就去洗漱了，这是他的习惯。

    洗漱完，尽管这会已经不早，但他没有直接睡。

    沈栀处理了会工作。他之前跟进的笃诚那个项目，自从换了位采购副理后，进展良好。

    他今天得空跟原厂那边沟通了下，之前笃诚提出的设计要求，原厂那边出完设计方案后，已经做出了样件。

    沈栀跟两边都约好了时间，打算借送样件过去的机会，跟笃诚那边质检部的老大一块吃个饭，看能不能争取让这批样件尽快进入测试环节。

    一旦测试结果没问题，原厂那边就可以开模进行批量生产了。

    处理完这些事，沈栀伸了个懒腰，起身，他这才发现，客厅窗帘还没拉上。

    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拉的间隙，往下瞥了眼。

    那辆扎眼的红色轿跑早已不在原地。

    沈栀把窗帘拉好，又去阳台把前几天晾的衣服都收了回来。

    其中有件高领毛衣，白色的。

    按他的穿衣习惯，他是不太会穿这种高领衣服，可是没办法，之前他右侧锁骨上有块皮肤，可能是那晚吻咬太深，留了个红印，一直消不下去。

    他只好借着高领，遮掩了几天。

    等把衣服全部叠好收进衣柜中，沈栀无端想起了米栎临走时问他的那个问题。

    ——“沈叔叔，那位帅叔叔是你男朋友吗？”

    那一瞬间，沈栀有点吃惊。

    小姑娘问完，看着他，笑而不语。

    沈栀按下心中起伏，口吻很淡然，“为什么这么说？”

    小姑娘双手拢在他耳边，笑嘻嘻的，“我同桌喜欢一个高中部的学长，她每回早上跑操，看那个学长的眼神，就跟那位帅叔叔看你是一模一样的哦。”

    沈栀回，“他不是我男朋友。”

    “哦好吧，那他应该挺喜欢你的。”

    沈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从卧室踱步到了客厅，并再次站在了刚才站立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掀开窗帘一角往下瞥去。

    停车那块依然空着，但他眼前又好像能浮现出某人靠在车身的身影。

    很模糊，却异常熟悉。

    沈栀忽然意识到……

    他之前故意以毫不在意的口吻，轻描淡写提及他们之间的第二次，或许是因为，不知不觉间，这事早已成为埋在他心间的一个巨大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