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这天，虽然不是法定节假日，但肯定能激荡起每位‘社畜’内心的振奋。

    对华熠分公司的这帮人而言，当然也不例外。

    沈栀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每年到这一天，公司中的人，特别是以安娜、李晓红为首的一帮，总得搞点什么才行。

    当然，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搞点什么，无外乎就是吃吃喝喝了。

    但沈栀今天傍晚有事，他上班来的路上便一直在想，该以何种理由跟这帮人‘告假’。

    ‘合理的解释’暂时没想出来，他人已经来到公司门口。

    打完卡进门，沈栀迎头就见几人聚在一处，全都猫着腰，看起来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离得近了，沈栀发现，这伙看热闹的人中，竟然还有周非。

    要知道周技术在他们办公室中沉默寡言惯了，等闲是不会跟着这帮没谱的一块凑热闹的。

    沈栀近前，周非带的那个小徒弟肖维爆出一声，“嗷嗷嗷，算我一个，算我一个。”

    “诶，沈哥来了。”李晓红看见他后，一个劲地招呼他快往箱子里看。

    沈栀低头。

    “……”

    箱子里放的……是只猫。

    不仅是只会动的，还是只超大号的缅因。

    “这，”沈栀难得有点懵，“谁家猫跑这来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后一起把目光投向箱子对面的人。

    对面那位端着杯冒着热气的茶，见沈栀看过来，招呼道：

    “早。”

    “你的？”沈栀问。

    “严格来讲，”傅明彻把目光投向围着的众人，在众人翘首期盼的殷殷目光中，淡声，

    “现在它是这间公司的共有财产了。”

    话音刚落，‘算我一个算我一个’的肖维同学最先爆发出一声喝彩。

    声太大，沈栀被噪音波及，但理智尚存，他问，

    “你们想在办公室养猫？我没听错吧？”

    众人不回答。

    “好吧，就算你们想养，”沈栀把姚志达提出来当枪使，“姚总能同意吗？”

    姚志达从他那间办公室中溜溜达达出来，亲爱地抚摸了一把猫头，换来‘喵呜’一声。

    见这小东西竟然如此上道，姚志达笑着问，

    “你们说，把我刚才新订的那个猫爬架放咱那间不常用的小会议室中，怎么样？”

    “哎呦，”姚志达转向傅明彻，“那间屋现在的使用权是明彻的。”

    “明彻，你没什么意见吧？”

    沈栀：“……”很好，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个个都是人才。

    沈栀把电脑包放回工位，某位喝茶的，慢悠悠走上前来。

    沈栀看着他。

    傅明彻笑了下，“恭喜沈经理，在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成功获得一个新身份。”

    沈栀甚少能看见这人眉眼带笑，而且说的还是这么……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始终害怕开始一段新的关系，哪怕只是养只宠物。’

    这是之前两人在公园那回，他看见自己喂那几只流浪猫时，曾经说过的话。

    所以这算什么？

    “小傅总做事情还真是……”一向玲珑的人难得语塞，“还真是，很有韧性啊。”

    傅明彻轻轻笑了下，把这话当夸奖听了。

    “它叫菲力，”傅明彻道：“3岁多，算是只成年老猫了，很好养。”

    菲力？

    随后，在安娜她们几个的咋咋呼呼中，沈栀了解到，确实是他一开始理解的那个‘菲力’。

    这小玩意是傅明彻从赵策那边薅过来的。

    平时就养在他们公司，养了3年多，算是公司中的老员工了。

    因为见的人多，平时不光不会乱拉乱尿，还特别亲人。

    赵策当初买来也是为了讨自己一个小情的欢心，可没想到，这小情做人忒不地道，连我们赵公子这么花的人，都奉行的‘绝不当脚踩两只船的渣男’原则，这位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火。

    东窗事发后，赵公子极度生气，这小情也是挺有意思，不光把赵策这段时间送他的东西全部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还外带从某电商平台给赵策家快递了一大箱冷冻牛排。

    菲力跟着他吃牛排吃习惯了，一天没牛排吃就‘喵呜喵呜’地叫。

    赵策os：踏马的，瞧不起谁呢！？

    然后他自己托人从国外订了一大箱进口牛排回来，并分发给了公司中的每一个人，包括新来那位扫厕所的阿姨。

    这下好了，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们英俊倜傥风流不羁一生只爱自由的赵总是只绿毛龟了。

    就算这样，傅明彻把猫抓走时，某人扒着门框，嚎的那叫一个恋恋不舍。

    “绿毛龟？”

    “……”赵策悲愤，“你特么的，赶紧拿走！”

    沈栀回头看了眼菲力。

    小东西贼得很，感知力超强，立马朝他‘喵呜’叫了一声。

    不光叫声黏腻，躬腰撅腚的动作更是极其谄媚。

    沈栀：“……”默默把脸转了回来，问：

    “绝育了吗？”

    刚问完，某位‘猫狸精’已经跑出二里地了。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沈栀还没想好的‘合理解释’感觉今晚应该是派不上用场了。

    安娜她老公这段时间加班严重，她得早点回去把孩子从姥姥家接回来。

    没了她这个主心骨，李晓红倒也不好太跳弹，而且她今晚给自己安排了项新的任务。

    因为紧邻就是元旦的3天假期，她自告奋勇地提出不光要包菲力小朋友的3天伙食，还已经打电话预约好了，准备一下班就带菲力先去宠物店洗个澡。

    “咱们也要白白净净地迎接新的一年，”李晓红自我陶醉道：“你说对不对呀小菲力。”

    刚才跑出二里地的某块牛排，这会又蹭蹭蹭地跑回来，一个劲地往美女怀里拱。

    下了班，沈栀直接打车去往他今晚的目的地。

    其实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就是肃津的一处海岸线。

    肃津不算临海城市，说是处海岸线，不过就是段沿海公路罢了，海面也比较浅，平时没什么人去。

    至多节假日或是有新人拍婚纱照的话，可能会来这边。

    这块地势不平，走起来还挺费事，而且因为冬天天黑得实在太早。

    沈栀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天渐渐暗了下来，等他下车，这天算是彻底黑了下来。

    夜路不好走，但好在，他还是基本按之前计划的时间就位了。

    杨可心新的联系方式，是她自己给沈栀发过来的。

    两人添加上微信后，小姑娘除了添加时备注的‘杨可心’三个字外，旁的话，一句也没有。

    沈栀摸出手机，给小姑娘发了条消息过去。

    内容十分简洁——[看窗外。]

    之前米栎跟他提过，杨可心选在这天离开。

    沈栀也觉得，小姑娘选在跨年夜这天，挺有意义的。

    不管是对于送她离开的人，还是对于她自身而言，或许都需要一段更为漫长的时间去抚平伤痕，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去的同时，沈栀今晚准备的‘烧钱计划’也开始了。

    杨可心坐在后排，在收到消息后，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下意识地降下了车窗。

    过了几秒，她先是听到了‘咻’的一声。

    海岸线边，风声很大，她起先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切都一再告诉她。

    这不是幻听，当然也非幻视，她是真的看见了——漫天烟花。

    一簇又一簇，接连不断着，就沿着她们所行之处的那条海岸线边。

    升空，绽放，绚烂，又幻灭。

    再次升空，再次绽放出更盛大的灿烂，并再次于下一个瞬间，幻灭于无形。

    驾驶位的黎榕从车内后视镜中，注意到了杨可心面上的神情。

    而后，车速放慢。

    这些绚丽，夺目，璀璨，便得以以一个慢镜头的形式，在杨可心眼底，一帧帧地铺展开。

    有没有在哪个时刻，会让你觉得，这些短暂易逝的东西，就像一声声告别。

    你看啊，他就站在对岸，向你招着手。

    说的都是要你一生平安喜乐，事事顺遂的寄托之语。

    他此生不求你成长为多么厉害的大人，并且无论在生命的哪个阶段，你于他而言，都会是他一生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

    之前傅明彻提及杨可心父亲往事时，无意间的一句话，沈栀记在了心里。

    这也解开了他心中关于杨可心为什么一定要去那所国际学校就读的原因。

    她为的不仅仅是留学，而是想把留学的地点定在芬兰。

    这原因说来荒谬却也珍贵。

    因为曾有人向她承诺过，等她年满18岁生日的时候，爸爸一定会带你去看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极光。

    沈栀自觉没什么实力能满足这个承诺，但为她准备今晚这场烟火秀，还是在他能力范围内的。

    后排坐旁，降下的车窗重新缓缓上升。

    彻底关上时，有颗晶莹的泪滴，自小姑娘的眼角边悄然划下。

    等那漫天绚丽终归于沉寂时，天地间便落下了最静谧的一刻，而在这一刻，有人自身后缓步走来，把搭在臂弯间的那件外套，轻轻披在了沈栀肩头。

    沈栀侧首，傅明彻站在他身边，仍是望着天。

    沈栀把身上那件外套又往紧拢了拢。

    两人间，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等周遭终于彻底安静下来，连一旁的车流声都不曾传来时，傅明彻转头，向沈栀道：

    “沈经理，生日快乐。”

    沈栀一瞬望向他。

    今天不是他新历生日，但若按农历来算，今年确实是这天。

    “你……”不等沈栀说更多的话。

    傅明彻忽然凑近，鼻息相绕的温暖，竟让沈栀有一瞬间的面热。

    他在这份无来由地慌乱中，听见傅明彻说，

    “十分荣幸，今晚能见证沈经理如此感性的一面，不过，”傅明彻笑，那低笑声绕在沈栀耳畔，让他强自按压下的心跳又有渐渐失控地趋势，

    “我今晚也有份小礼物要专门送给沈经理。”

    沈栀睫毛轻颤间，明明已归于沉寂的夜幕，忽然再次迎来了更为多彩，更加盛大的绚烂。

    无数烟花仿佛于一瞬间，同时腾空，亮如白昼的刹那，顷刻间便绽放出万千流光溢彩。

    而后，更为盛大，更加璀璨夺目的烟花，一簇又一簇地在沈栀仰望的这片星空间，徐徐铺展开。

    沈栀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在那一刻，他心底的震颤。

    他回看身边人时，真有那么一个晃神，觉得这满天绚烂全都印在了他一人眼底。

    可他又觉，在那人望过来的深邃眼眸中，倒映出的景象，始终只有自己。

    此间不得语，唯脉脉含情。

    傅明彻以天地为媒，向沈栀印证，你比烟花更绚烂。

    “沈栀，从现在开始，我数10个数，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