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什么?
沈栀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傅明彻溺在那个眼神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
“如果你不躲开,我就会吻下去。”
与这人相处日深,傅明彻是真觉得自己有时候,有了点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感觉。
他仍记得两人第一次接吻时的场景,但那晚两片薄唇的轻碰,似乎根本不能称之为——吻。
再后来,最为疯狂的那夜,两人也曾于抵死缠绵间唇舌相绕,都想从对方身上汲取更为炙热的温度。
但那晚的情动到底是心催意动,还是……还是只是生理欲望更盛呢?
基于前两次的经验教训,傅明彻这回学乖了。
他说完,见沈栀眼睫轻颤,但他整个身体又像是定在原地般,没有挪动分毫。
傅明彻便试探着俯身过去。
又是那抹熟悉的温热感,随着这人靠近时,萦绕于两人鼻息间。
这回,那熟悉又温热的感觉是如此之强烈,强烈到,沈栀从最开始的面热,到现今,竟会生出些,留恋的意图。
夜里风大,海边更甚。
沈栀心里的鼓噪,只来得及把这种自身对于热源想要不受控制靠近地冲动归结为自然环境所造就,然后他就听见了一声很轻的——“1”
“1……”
很轻很轻,不知是傅明彻刻意放低了声音,还是这份余音其实自开口那刻便一直在他耳边萦绕。
沈栀心间关于热源靠近论的观点还没完全立住脚跟,耳边又响起一声,
“2……”
受本能驱使,让沈栀有一瞬间想要动摇。
但傅明彻似乎算准了他会回避般,几乎是在同时,他抬手,把拢在沈栀肩头的那件外套又轻轻往上提了提。
借着这点动作,傅明彻把人圈固在了自己的双臂间。
可说是圈固,不过转瞬间就放开了。
傅明彻如自己所言,他从一开始,就给足了沈栀自主选择的权利。
在那声“3……”还未落下时,沈栀忽然抬眸。
两人目光顷刻相撞。
周遭明明是如此的静谧,但那些盛大的,璀璨的,一瞬腾空又蓦然消散的巨响,仿佛还回荡在沈栀耳边。
在他很轻地颤动了一下睫毛时,那声“3……”悄然落下。
沈栀喉头滑动的一刹,他听到了相距不过咫尺的人吐字清晰而坚定地念道:
“10”。
沈栀瞳孔微张,一个轻柔的吻,便落了下来。
一触即分。
那人抵着他额头,沈栀听见他似乎是很轻地笑了声。
有点小阴谋得逞的得意在里面,但更多的,却是发自真心实意的明朗。
轻轻一吻后,傅明彻没再靠近,却也没有把这咫尺距离拉得更远。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静静注视着面前人。
直到,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面前人有了慢慢倾身的势头。
傅明彻依然一动不动,只静静注视着他。
直到两片唇再次轻轻相触,相贴,他才轻柔地含住了那片令他朝思暮想的唇瓣。
两个人间的这个吻,没有吻得很深入,没有浓烈侵占到想要把对方完全融入自己骨血中的暴虐。
它绝对算不上一个充满性|暗示,或是情|色意味浓重的吻。
傅明彻只是轻轻浅吻着他的唇瓣,直到那两片唇瓣慢慢有了温度。
直到搭在沈栀肩头的那件外套悄然滑落。
直到沈栀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抬起。
直到……那双手最终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腰间。
与这个吻的温柔缱绻相衬的,是傅明彻意识到,那间盖在沈栀心中永远上锁的房间,似乎终于被困守其间的人,轻轻拉开了窗帘一角。
沈栀无意识张嘴时,傅明彻也只是轻轻勾了下他的舌尖,再慢慢地,一点点地,加深了这个吻。
很难说清楚,这个吻,于两人间,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栀甚至记不清,他们是如何分开的,他是如何上的车,而傅明彻又是如何送他回来的。
从客厅回望下去的时候,沈栀才忽然心惊地发现,他心中有了期盼。
那份期盼明晃晃地向他昭示着,他希望在掀帘的一瞬,能看到那个熟悉身影。
而楼下未曾离去的人,就好像知道他会有这个举动般,在帘动的刹那,四目相接。
沈栀深觉自己此刻的头脑不算混沌,但他就是很难别开眼。
直到几秒后,他见那人朝自己招了招手,而后,转身离去。
零点已过,风拂影动间,旧岁去矣。
新的一年如期而至,不管任何时候,一旦心中注入从‘新’开始这个念头,总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喜悦和希望涌上心头。
沈栀指尖下意识触上自己唇瓣。
余温尚存。
大抵美好的事物,都会让人甘愿沉溺。
沈栀靠在沙发上,静静放空了会儿。
过不多会儿,手机传来振动。
这个时间?
沈栀拿起一看,竟然是李晓红给他拨过来的。
沈栀挂完电话,着实怔了下,然后门铃就响了。
前后不过几分钟,他家就来了位新住客。
李晓红母亲来肃津出差,父亲陪同,老两口走得急,没提前跟她打招呼,当然,也可能是希望给她个惊喜。
不知道李晓红感受到了多少喜,但确实是被惊着了。
小姑娘当即两脚开大,先是一脚把她那男朋友连同男朋友的东西一并从屋里清理了出去,第二脚就把喵喵喵一个劲往她被窝里钻准备就寝的菲力小朋友打包送来了沈栀这。
“沈哥,江湖救急,帮帮忙啦,我爸妈要是知道……”
沈栀打开猫包,菲力尾巴一卷,弓着背,立马从包里窜了出来。
扒着他胳膊就要往他怀里钻。
沈栀费了好大劲才把这块黏人的‘膏药’扒下来。
他抱臂站在沙发边,有点发愁。
而端坐沙发那位则喵一声,看他一眼,再喵一声,再看他一眼,完全一副‘奴家从今往后就跟定官人’的意思。
沈栀:“……”
这算什么?
沈栀失笑地想,他在新年伊始,真的开始了一段新的关系,并得到了一个……
沈栀记得,他曾跟傅明彻刻意提过,‘吻’这个字眼,至少得是一方带上点真感情才算数。
因此他很清楚,他们之间,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
元旦假期结束后,安娜终于约上了黎榕,她专门带着沈栀一道去见了黎经理。
近年来,随着国际形势和市场价格的变动,其实像黎榕他们这种跨国公司也在慢慢调整采购策略。
开始将一些所需量大,对品控又没有那么高精细化要求的耗材瞄准虽低端,但价格相对而言更便宜的替代品上。
这种转变是迟早的,也是沈栀所相信的,但等待这种转变的过程必然是漫长的。
沈栀跟安娜他们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缩短这份漫长并规避其间可能会带来的其他变动。
从黎榕公司出来后,沈栀没有跟安娜一道离开。
刚才在茶水间,黎榕特意过来接水,跟他提了下,一会想单独请他吃个便饭。
沈栀等在他们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厅中,没多久,黎榕出现。
从沈栀的角度看过去,杨可心的事似乎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太多从外在能看到的影响。
沈栀开口,“黎经理。”
黎榕随意摆了摆手,坐下,示意他不用这么客气。
她倒是主动跟沈栀提了杨可心的近况。
杨可心不愿意在那边的亲戚家住下,她便提前把杨可心安排进了那所学校,跟班主任也都打好招呼了,她这段时间先跟着旁听语言类课程,等3月正式开学后,再给她建学号,加入到新班级中。
“那晚的烟花,”黎榕看着他,“是你找人放的吧。”
沈栀没吭气,黎榕道:“让你破费了。”
虽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但沈栀依然能从中听出些别样的意味。
“走吧。”黎榕起身。
这家咖啡厅的二层,就有个西餐厅,黎榕直接带着他上来了。
两人点完餐,黎榕开门见山地问道:“沈经理,其实有个事情,我一直不太理解,如果方便的话,还望沈经理能解答一二。”
“您说。”
“你前前后后铺垫了这么多,”黎榕盯向他,“真的就只是为了帮你们公司拿到这个项目吗?”
黎榕加重了语气,“但据我所知,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你们公司的那位安小姐。”
黎榕大抵跟傅明彻有着相同的疑惑,替人做嫁衣,真的不像是沈栀的做事风格。
既然黎榕把话问的这么敞亮,沈栀也无意瞒她,坦诚道,“确实,不瞒您,我做这些,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
帮他人未必不是在给自己铺路。
黎榕身体靠后,很自然地靠在椅背上,其实听沈栀这样说完,她心里反而安定了不少。
在生意场上,黎榕自认也算阅人无数,虽然沈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带有明确的目的性,但黎榕就是觉得,这人给她的感觉,跟其他那些销售很不同,他做这些,似乎也不光只是为了名和利。
但至于沈栀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黎榕说不好。
“沈经理不妨直说,想从我这边得到什么。”
沈栀要的,是张内部推介信。
黎榕着实愣了下。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沈栀要这薄薄一张纸做什么。
黎榕笑道:“沈经理这话,我怎么听来像是在说笑呢。”
自从沈栀跟着安娜几个频繁出入她公司后,黎榕就从侧面了解过这些人,还有他们所属的那间分公司,以及他们总公司那边的情况。
她不可能会跟随便冒出来的代理商谈合作,了解到这些后,黎榕对他们公司的实力是清楚的。
“容我多句嘴,”黎榕看着他,“沈经理是在华熠做的不舒心吗?”
“如果真是这样,”黎榕向他抛出橄榄枝,“像沈经理这样的人才,多的是公司想抢着要,如果沈经理真有这个意图,我可以给你推荐更好的公司。”
菜品上桌,两人慢慢用餐间隙,沈栀到底婉拒了这份抬爱。
黎榕也看出了他的坚决,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沾了沾嘴角,
“据我所知,沈经理在这个圈子里,正是做的风生水起的时候,”黎榕话语中的不解不像是装的,她笑,“我这,实在是不太明白。”
“可能是当惯了乙方,也想尝尝当甲方爸爸的滋味吧。”
黎榕当然听得出这是句玩笑话。
但她也明白,沈栀想从代理商转到原厂那边的真正意图到底是什么,面前这人是不会告诉她的,不过这也不是她需要了解的。
见两人吃得差不多,黎榕起身。
“沈经理,区区一封推介信问题不大,我写好后,会直接发到你邮箱中。”
沈栀跟着起身,“那我就先谢过黎经理了。”
黎榕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接这句客套话。
直到两人走出餐厅,黎榕才淡声对他道:
“这些年来,经历的事越多,我越是觉得,都说命运无常,”黎榕转身看着他,“但我还是觉得,人的选择在其间依然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哪怕这个选择不是你当下所做,却会如蝴蝶效应般影响你后续遇到的很多事情。
沈栀抬头,偏西的阳光有些刺眼,可他身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温暖。
他忽然觉得冬日暖阳有种大而无用的无力感,而这份深深的无力感,似乎正如黎榕所言,曾因他年幼时的某个选择,也伴随了他年深日久。
久到影响了他后续所做出的所有选择,却是以一个自动运行的方式存在着。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正走在这条路上,可当他再回首时,却已是行程过半。
沈栀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清明的视线渐渐模糊。
他心间的潘多拉魔盒只稍稍开了条缝隙,便有万千思绪纷至沓来。
旧日画面一帧帧重现,如同凌迟。
等待红灯转绿的间隙,沈栀强行将那些跑出的思绪全又羁押了回去,但却有个画面,冲破这万千牢笼,踏着满天绚烂向他逆流而来。
那是个缱绻至深的吻,邀繁星万千共同见证。
沈栀随着人潮走到对街,一辆车在他身边停下,他看着半降车窗中露出的那张脸时,竟然有一瞬间是恍惚的。
他下意识脱口,“你怎么来……”
“上车。”傅明彻替他打开了副驾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