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仓的羽根内别墅拥有自己的绿色小天地，它深深地切入了绵延的群山之中，拥有自己的灰色海滨弯刀、独特的岩石、蔚蓝的大海和更蓝的天空。用枯竹枝搭成的篱笆像木柴一样竖着，挡住了好奇的窥探者。房子正对着沙滩。其余三面都是山坡，形成了一道道退墙。山坡上生长着枝叶繁茂、随风摇曳的松树，以及一圈圈野生白色铁线莲和蔷薇。

    海风整日穿过别墅宽敞而芬芳的房间，吹动着几株柿树，让青铜花瓶里的花朵点点头，就像那些扎根在山上的花朵。除了几块巨大的灰色石头上长满了因吸食咸露而闪闪发光的地衣、三棵奇特的小松树和几块白沙之外，这里没有任何装饰花园的尝试。这些树木和石头的摆放，比一般西方百万富翁的公园里所有的迂回曲折都更能体现出有机之美。补充一句，百万富翁不会同意这一点。

    抵达后的头两个小时，哈加内亲王专门用来写电报和信件。这些信件一写完就由信使送走了。这位政治家独自一人踱到岸边，弯着腰在那里沉思，直到电报开始回复。这些显然是令人欣慰的消息。他找到了由纪，袖子上皱巴巴的信笺让他显得有些僵硬，他告诉她，他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有两天的时间独处了。"他补充说："除非发生什么不可预见的重大事件，否则我不会被打扰。我会吩咐文七，不要给我带没有御玺的信。现在，我的孩子，"说到这里，他坐到了她的身边，"我可以回顾一下我有妻子的事实了。

    两天来，夕树很少离开他的视线。这个畏缩、娇弱、卑微、精致的小东西，现在完全属于他了，让他严厉的目光和内心得到了越来越深的满足。她的苍白、她的沉默寡言，甚至她有时为回应他的话而露出的紧张的微笑，都是他最喜欢的样子。对日本人来说，一个傲慢、自以为是的新娘是一个非人的怪物。

    第三天早上，文七用早餐给他送来了这两天积攒的信件。看到这一大堆邮件，他疑惑地看了小雪一眼。"看来，小可爱，"他说，"我再也没有快乐的时间了。"

    在读完前十封信之前，由纪就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忘了。她伤痕累累的灵魂在体内激荡，就像一个受伤的东西被唤醒了一样。听到他接下来响亮的话语，她猛地站了起来。"我搭最早一班火车去东京。让我的库鲁马等着。"他的声音像主人，而不是情人。

    Yuki 迅速起身。在厨房的台阶上，她停顿了一下，仰起头，长长地吸了几口气。下面的仆人们张大嘴巴，等待着她的命令。梅塔亲切的声音唤起了她。

    "你想要什么，奥古斯特女主人？"

    "哦，对了，梅塔--我在想--我忘了。主人要坐下一班火车去东京。那趟火车什么时候开？"

    梅塔的眼睛盯着沃特伯里的时钟。"还有二十分钟，夫人。

    也许显赫的主人不希望如此匆忙。"

    "是的，是的，他想马上走。快去吧，文七，叫上两个跑腿的库鲁马。我们的主人很重。"

    委托完成后，由纪慢慢地回到房间，她的丈夫还坐在那里看信。在路上，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殿下，二十分钟后火车就要出发了。您的库鲁马已经准备好了。您是想让我陪您一起去吗？"

    哈加内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你？不，当然不是。我没时间陪你。再过几天吧把那些散落的信件和文件放进一个皮夹子里。文七会知道我还需要什么的真幸运，火车这么快就开了！"

    从这句话到起程的那一刻，他对她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然而，就在他踏进车厢的那一刻，他突然转过身来，满怀深情地对她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就像一座天堂般的蓬莱仙岛，置身于汹涌的政治汪洋之中。你是个温顺听话的妻子。那我就通知你父亲吧。"

    当他真的走了，甚至连金利来车轮踩在沙子上发出的沉重的叮当声都听不见了，夕纪抬起头，拂去额前低垂的发丝，凝视了一会儿静静的大海，然后转身慢慢走回屋里。有那么一会儿，她摇摇晃晃，时而停顿，时而快步，时而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丢失的东西。就在这样断断续续、角度不定的前进中，她走到了一间与其他房间相距甚远的小房间，这是一个因靠近高耸的悬崖而变得昏暗的壁橱。在这里，她停住了脚步。她浑身一阵颤抖。她呻吟着，把嘴唇咬得紧紧的，突然把白皙的双手按在空洞的眼睛上，然后，一下子衰竭了，倒在垫子上，脸朝下，躺在垫子苍白的表面上。终于--终于--至少有几个小时，这种折磨人的微笑、这种自找的压力可以摆脱了，她可以像一头被驱赶的野兽一样，静静地躺着，死去，呻吟，或者慢慢地恢复仅存的忍耐力。她的思绪混乱地嗡嗡作响，就像巢穴被占的大群蜜蜂。

    在甜美的春日里，她俯卧在地，毫无知觉，只有在意识被刺痛时才会动弹一下。"我的国家--我的皇帝！"她曾大声呻吟。"仁慈的宽农啊！我的基督之神啊！--我还能活下去吗，我还能忍受吗？我已经胆怯了，已经崩溃了。我还能再直面鲜花吗？

    好心的女仆不止一次跪在她身边，劝她吃喝，或者到空气清新的地方走走。小雪似乎没有听见。一次不成功的散步后，梅塔回到厨房，摇了摇头。"他们把那个年轻漂亮的少女嫁给了我们庄严而又有些古老的主人，而她内心的爱却死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哦，我知道得很清楚！"她带着一丝蔑视喊道，她的父亲抬起血红的眼睛，抗议道，"我也是这样被卖给那个打我赶我走的恶人的。我虽然出身低微，但我知道女人的心。

    "那你就知道愚蠢之所在，"老人抱怨道。"当你丈夫把你赶走时，我想他是有理由的；我接待了你，不是吗？我允许你仍然叫我父亲--"

    "是的，还为你和我做所有的事，"女人嘟囔道。

    "至于我们年轻的女主人，"老人继续说道，对最后的无礼视而不见，"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这个帝国最幸运的年轻女人，因此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女人。她不是合法地嫁给了最富有、最有权势的哈加内亲王吗？

    梅塔坐在一张矮凳上，开始清洗晚餐用的鱼。"是的，父亲，"她终于回答道，"而这条新捕获的鱼，我正准备把它光荣的内脏取出来，给那位有钱有势的大人吃。难道这样它肚子里的刀就不那么锋利了吗？"

    当梅塔再次跪在女主人身边时，圆圆的太阳被西边山顶的松树一分为二。"奥古斯特夫人，您必须听我说。有一封电报到了。"

    由纪立刻坐了起来。她已经开始颤抖。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脸色苍白。"我的主人来了吗？"她喊道，眼睛里闪过一丝狂野的神情，但几乎立刻又陷入了呆滞。她举起双手，张开夜黑色的发翼。梅塔抽出一只小手，把电报夹在手指间。"哦，一封电报。"由纪不好意思地说。

    "你为什么不说也许哈加内勋爵今晚不会回来"她仔细读了这几个字。那种微弱的、令人作呕的悸动再次涌上她的心头。她抬起头，迎着女人的目光，尽量显得平静而淡然地说："是真的，我们的主人今晚不能来了。他让我留下来，等待进一步的消息。

    梅塔鞠了一躬。"请接受我的慰问，尊贵的女主人。恐怕您会很孤独。但嫁给像我们主人这样伟大政治家的人，命运总是如此。"

    "是的，"由纪急切地说，"而且，梅塔，我最不希望成为他辉煌道路上的障碍。"

    "女主人，"仆人老老实实地说，宽阔清秀的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的微笑，"您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我可以为您准备一点饭菜来满足您的胃口吗？"

    "你对我真好，梅塔，"年轻的妻子说。她把手伸向仆人的胳膊。由于某种只有女人才知道的原因，两人的眼中都泛起了泪花。

    "是的，"Yuki 说，她自己也露出了笑容，"给我准备小晚餐。

    我会努力吃的。事实上，我觉得我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

    梅塔哈哈大笑，匆匆回到厨房。她是个好厨师，她知道这一点。在这间别墅的厨房里，她曾为首相和王子们烹制过美味佳肴，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满怀爱心和柔情。从未有过如此精致的饭菜。从盐波里捞出的太妃糖切片，点缀着磨碎的萝卜丝和外国小萝卜；从周围山上挖来的百合花，用糖和酒煮成碎碎的甜球；寺庙池塘里的莲藕，切成薄片，配上醋、姜根和酱油；□□沙拉；苤蓝、黄瓜和茄子腌菜；最白的米饭；以及宇治小女仆一周前用沾满露水的手采摘的茶叶。由纪简直吃得津津有味。在她吃东西的时候，梅塔和老人透过壁炉偷看她，每吃一口，他们都会高兴地互相挤眉弄眼。

    傍晚时分，灯点亮了，榻榻米也都拉上了，两个仆人带着一种微妙的熟稔感和恭敬的傲慢，找到了进入房间的借口。起初，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致意，并对她能吃到如此糟糕的食物表示感谢。一个问题引出了另一个问题。不一会儿，三个人就像女学生一样有说有笑起来，老人由于年龄和性别的双重优势，在谈话中占了较大的比重。尤奇很快发现，他的话题只有一个--哈加内王子的完美。与其说是出于兴趣，不如说是出于好心，她鼓励他回忆这些往事；但没过多久，她就像苔丝狄蒙娜一样听起了摩尔人的故事。这些故事的确令人惊叹。文七说，有一次，六岁的小萨内托莫独自一人在夜里去了远处的墓地，把当天被处决的一个罪犯的头颅砍下来带回家，作为他勇气的证明。八岁那年，他亲手杀死了一只可怕的山猫，那是一个令人生畏的村庄的恐惧。但最让听众印象深刻的故事是一个可怜的麻风病人，一个已经被吃得无药可救的乞丐，他在路边请求施舍，年轻的王子深思熟虑地看着他，问他："你要钱买食物，这就是我能给你的最好礼物吗？"

    "不，主人，"曾经是人的东西回答道，"还有更好的。"

    "说来听听。"哈加内说。

    "死了，"乞丐抽泣着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男孩喊道，不再多言，将手中的短剑刺向麻风病人的心脏。

    梅塔听到这个故事总是不寒而栗；但由纪抬起头来，神情安详而洁白，让老人感到不安，于是开始详细解释。"这真的是最好的礼物，女主人，在那之后，我们的王子把他埋葬了，还为他的灵魂做了很多很多祈祷。他甚至让人寻找他的家人"

    "你以为我希望为此找借口吗？"由纪带着奇怪的笑容说。

    "我不知道我最羡慕的是哪个乞丐还是哈加内王子"

    第二天，天气晴朗甜美，几乎无风，只有从岸边吹来的阵阵 "松风"。

    野粉红像仙女一样在山上绽放。乌鸦在花园的松树上栖息，叽叽喳喳。小红螃蟹出来了，整天在沙滩上画着奇妙的地图；山坡上的玫瑰花摇摆着香炉，向着太阳烧着怯怯的香。整个上午，由纪都在家里忙碌着。她给伊里亚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信中充满了对这一天的描述。经常去厨房的梅塔和老文七始终保持着期待的微笑。

    下午，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女孩对自己的无知感到一丝惊奇。"为什么，大佛就在这里，离我不到一英里远，而我却一次也没有想起来。我要去找他！"

    梅塔听到了动静，探出头来。"我们的女主人去散步了，"她告诉父亲。"即使是现在，她也会撩起她的adzuma外套。我去给她拿 geta（木屐）。没有什么比散步更适合她了。是美味的食物给了她力量"

    "老人叼着烟斗笑着说："这些小东西就像笼子刚打开时的悬崖鸟一样拍打着翅膀，但很快就会变得理智和温顺。

    "我去找大佛，元山。"由纪说。

    "你不带把伞吗" "哪怕是一把外国的蝙蝠伞" "来保护你光辉的头颅"

    "在这短暂的日子里，太阳很早就下沉了。你看，他已经被缠住了，就像一个男孩的红风筝，缠在那些高大的山松树枝上。我不需要遮挡

    "如果庄严的主人能在您再次出现之前赶来--"梅塔恭敬地建议道，并深深地鞠了一躬。

    由纪的脸色彻底变了。"我--我--没想到他，"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会离开太久的，梅塔，如果他来了，就赶快派一个跑腿的和一个库鲁马来接我。梅塔，我走了，你觉得他会生气吗？"

    "不，小主人，他会希望这样的。没有比哈加内王子更仁慈的人了"

    "我想他一定非常善良。"尤奇喃喃地说，然后垂头丧气地走向大街。孩子气的期待感、生动的期望感都消失了。梅塔为了尽职尽责，把女主人刚刚开始忍受的束缚夹得更紧了。她为什么要走？佛祖的等待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不是为了她；她只能把哈加内的顺从的妻子，一个怯懦的白色责任幽灵拖到它面前。她机械地向前走去。她的头又向前沉了下去，仿佛她那巨大的黑兰花般的头发变得更加沉重了。

    每走一步，她那双高屐的漆条就深深地陷入沙中，以至于越来越难以行走。一群孩子经过时，抬头望着这位漂亮女士的脸笑了笑，然后在一阵小小的惊恐中匆匆走过。在日本，不对孩子们微笑的女人是很奇怪的。

    现在，她以直角穿过村里的一条街道，这是一条崎岖不平的石板路，两旁都是敞开的小亭子。街道的尽头突然出现在一座山脚下，山上矗立着一座古老而著名的慈悲的关农神庙。在离这座山不到 100 码的地方，突然向右转弯，进入了一片没有围栏的茄子地、花生地和红薯地；然后是另一条坚硬的铺面公路，接着是高耸入云的佛寺红门。

    由纪茫然地注意到，在小花园里，樱花树--这里总是比东京早--正在绽放一年一度的粉红色花朵。

    此时，海风徐徐吹来，将花瓣抛向她面前的空中。她热切地注视着飘动的花瓣，但出于某种病态的原因，她不愿抬眼看那棵树。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渴望见到佛祖的面容。她渴望检验一下自己，看看在基督徒由纪和哈加内公主之间的缝隙里，是否还残留着自己的一丝影子。佛祖一定会对这一丝微笑的。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大门，目光依然落在地上。宽阔的石板路延伸着柔软的粉色落花。一阵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就像有人在粉色长毯的远端轻轻拂动。花瓣弥漫在空气中。花瓣像一阵小飓风，用鬼魅般的手指撩拨着她的脸颊，轻轻钻进她的衣领，抓住她长袍的褶皱，紧紧不放。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令她心痛不已。她不愿抬起眼睛。她走到通往大佛内院的两级长长的花岗岩台阶前。这里的花瓣堆成了玫瑰色的小山。她可以看到矗立在神龛前的石灯笼的底座。一只无形的手似乎按在了她的肩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她用颤抖的嘴唇啜泣着失去的童年。

    一位年迈的老牧师从花木丛中走了出来，他的面容苍老得无法形容，就像满脸皱纹的银发。"孩子，你很悲伤吗？"

    "是的，尊敬的先生，非常悲痛；而且是那种对更坚强的心来说，也许不能称之为悲痛的那种悲痛。"

    "我知道，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悲痛，但它的胜利会给人最大的启迪。看着佛祖的脸，为他的忍耐祈祷吧。"

    "可怜的先生，"女孩抽泣着说，"在异国他乡，我成了一名基督徒。"

    老牧师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所有新宗教都是旧宗教的形式。佛祖不会因为你称他为'耶酥'而不怜悯你，因为他也曾是佛祖，就像你和我，女儿，甚至你和我，通过长期的努力，都可能成为佛祖。"

    "那我就敢抬眼看他。"女孩回答道。老人站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当他看到那张白净的脸抬起来时，双手合十，轻声说："南无阿弥陀佛！"片刻之后，他便离开了。

    花瓣飘落在他站过的地方。

    起初，年轻的妻子几乎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定定地凝视着那张奇妙而平静的脸，半闭的眼睑下和额头上的宝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在她的注视下，那张脸越来越像一个不是由人类的双手磨平和塑造出来的，而是由崇拜者的眼睛和心灵塑造出来的--它是神化，是庄严信仰的化身，它是如此巧妙地由信仰锻造而成，以至于如果信仰改变了，它也会像雾一样消失，它充满活力的颗粒会松动、消散，然后重新组合成某种新的象征。它是多么静谧、平静和自信！它的线条越来越僵硬，就像它的信条的公式一样；但在那无常的、不断变化的、怜悯的微笑中，一个永恒的真理仍在颤抖。在它的附近，山丘似乎只是一堆尘土；松树，几百年的树龄，只是一个夏天的蕨叶。

    "给我平静，给我忍耐，因为它们都是你的赐予！"女孩大声说道。"我不如草丛中悄无声息地爬行的昆虫，我只是一片被吹落的花瓣，脆弱得就像这些被我踩碎的花瓣。如果我的生命能够为这片土地服务，或者为我的皇帝陛下提供微不足道的帮助，我为什么不能感到欣慰而不再渴望呢？

    太阳已经远远地落到了山下。深红色的光，更虚无缥缈的潮水，流过海面，浸入蓝色地平线的薄雾中。一只蟋蟀带着冬日的寒意，叽叽喳喳地叫着。由纪打了个寒颤，站起身来，把长袍拉得更紧了。她扫了一眼宽阔的花园，发现显然只有她一个人。她转身想走，但一种强烈的本能让她再次抬起脸，望着头顶那张忧郁的脸。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那双黝黑的肩膀弯曲着，多么巨大，多么有耐心！在荷花台周围，樱花树被暗淡的深红色光线照射着，变成了烟波浩渺的大海。乌鸦像一条条黑色的怪鱼，在树上飞来飞去，然后嘎嘎地叫着，飞向松树林中的家。夕纪又一次转身要走，这时一个声音把她冻僵在石头上，轻声说道："啊，哈加内夫人，真是幸会！"

    皮埃尔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一定是在看着她，听着她的话。此时，他停了下来，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举止优雅、英俊潇洒，就在佛像宝座的花岗岩花瓣正下方。她仍然呆呆地望着他，无言以对，他在青铜上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支香烟。由于自己的颤抖，她看不到他可怜的手是如何颤抖的。红色的火柴刺眼的光芒让他的脸变得扭曲、邪恶、阴险。

    "好吧，"他再次说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这一次，她想说话，但没有声音。她的动作也停止了。他故意靠近了三步。仿佛空气是玻璃，而她被玻璃的物质力量所排斥，她向后退了相应的距离。她的左手紧紧抓住身后，发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急切地抓住了它。那是一条青铜龙的鳍，浮雕般向上缠绕，围绕着一盏高大的灯笼的树干。"是的，走吧，"她低声说。"不要再说了。

    快走！"

    皮埃尔又跨了一步。她身体后退，躲进了蠕动的褶皱里。

    "看在上帝的份上！"她气喘吁吁地说。

    "如果一个人不再爱上帝了呢？"

    "那就在怜悯中--在怜悯中--在人类的怜悯中--去吧！"

    皮埃尔笑了。"你要求怜悯，哈加内夫人？真奇怪！"

    "我现在受到的伤害比你更深，但我再也不能软弱了。我是一个妻子。我要为我的祖国效力！"

    "背信弃义的人能为祖国效力吗？你在自欺欺人。如果哈加内是你的力量，你就会失败，因为要么哈加内死，要么我死。我现在活着，只是为了向他复仇！"

    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番自吹自擂的空洞，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受苦受难的男孩无力造成他所希望的伤害。这些话听起来阴沉而可怕。"不--不，皮埃尔，"她喊道，"不是那样的！我们的皇帝需要他，我们的国家需要他。向我复仇吧，皮埃尔！我只是不忠。我应该受到你的一切伤害

    "是的，你是不忠，但那是因为软弱，以及你的性别在这片蛮荒之地的低下地位。哈加内和你父亲强迫了你。他们威胁你，恐吓你，甚至折磨你。看看你的手天哪，你的小手！"

    她向他举起双手，那姿态可能会让别西卜失去理智。"你来的那天晚上，我亲手在篱笆上撕破了它们--那天晚上我答应了哈加内王子"。

    皮埃尔又瞪了她一会儿。哦，他本想这么严厉的！

    没有什么能缓和他正义的怒火。在一个个不眠之夜，他用回忆鞭笞自己，直到灵魂剥落。夕树不应该吸引他，也不应该打动他。他会从她的嘴里得到一些关于她背信弃义的支支吾吾的解释。然而，此时此刻，尽管他已下定决心，但两只撕裂的小手还是无声无息地伸出来，穿过越来越深的阴霾，揪住了他的心，从他颤抖的脸上拉下了面罩。

    在他们的头顶上，佛陀的头和弯腰的肩膀像一朵巨大的云一样弯曲着。

    "由纪，由纪，你毁了我的生活！你杀死了我的灵魂除非向那个给我们带来痛苦的人复仇否则我无法活下去！"

    "皮埃尔，如果你这么说我必须--因为我现在是日本妻子--告诉我的主人"

    皮埃尔的虚荣心又受到了新的侮辱，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情。"你要为他辩护--已经背叛我了？朗萨伯爵说过会这样，但我不听。你对我虚情假意，为什么还要对他真心实意？我要杀了他，我告诉你，如果我不能在公开场合杀了他，我会想办法伤害他！我还会抓到你的，王妃夫人。我不会放弃你的即使是你自己说的你欠我的来吧，来吧，你欠我的，帮我骗他，由纪。你爱我，我知道！这是我的第一次胜利，你的心不会忘记的。是的，是的，可怜的发抖的奴隶，你爱的是皮埃尔。来吧，否认吧当他的双臂环抱着你时，你难道没有想到我吗？当他厚厚的嘴唇贴着你时，你不为我而晕倒吗？啊，我感动了你！"

    "走--我再说一遍，走，快走！你用你的言语烧灼我的伤口。你是个懦夫！你的话就像毒蛇，首先把最深的毒液给了你！"

    说话间，女孩的身子已经挺得笔直。暮色中，她的脸上闪烁着内心的火焰。在她的左肩上，龙张开的大嘴打着哈欠。皮埃尔无法与她对视。他往后缩了缩，用一只颤抖的手按住自己的眼睛。

    "由纪，由纪，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种痛苦让我困惑。我吃不下，睡不着。我的思绪在脑中翻腾，就像火烧船舱。而最糟糕的是，现在，这么快，你就被驯服了，半和解了！你没有爱过我！"

    "爱与不爱，我现在都记不起来了。皮埃尔，可怜可怜我吧。离开日本吧，帮我做个好女人，做个忠诚的女人。

    但皮埃尔无法接受这一请求。"我不会放弃你的，"他闷闷不乐地嘟囔道。"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伤害哈加内！"

    尤基向前走了一点，一只手仍然紧紧抓住龙。

    "那就站到一边去吧，美男子先生。我必须回去了。"

    皮埃尔没有动。"你不能走，"他同样闷闷不乐地说。夕纪绝望地朝老牧师住的小房子看了一眼，然后沿着长长的石板路往下走，石板路上已经铺满了白色的花瓣。没有人影。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阵日本木屐的声音传来，显然是踏上了大红门的石阶。这时，一个身着日本长袍的男子出现在眼前，他的身形异常高大，走起路来缓慢而威严。

    "哈加内！"她压抑着哭声说，并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抽泣。

    "Diable！"皮埃尔应道。他看了一眼，骂了一句，把烟头扔在她身边的石旗上，然后消失在荷花王座的阴影里。夕纪半昏迷着，悬在龙卷中。她注视着丈夫平静地前进，仿佛他的到来就是她生命的延续。他的步伐缓慢、华丽、威严，每一步都彰显着数百年的统治者风范。在看到她时，她觉得他笑了。他没有加快脚步。"大人，"她喃喃地说，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说了出来。

    香烟眨着一双恶毒的眼睛，在他们之间冒出一股刺鼻的烟雾。他走过去，显然没有注意到，然后伸出一只手。由纪攥住了它。

    "啊，小可爱，你的脸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你就像命运的水晶球躺在老龙的爪子里

    好了，一条更大的龙来接你回家了。"

    小雪摇摇晃晃地向他走来。他的手刚一触碰，夕纪就感觉到了新的力量。"主人，我做梦也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否则我就不该离开您的房子。我给梅塔留了口信......"

    "她说得很仔细，但我更愿意亲自来接你，小家伙。来，靠着我。你在发抖也许是走得太久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宁静的地方，你将成为哈加内夫人，陆军大臣的夫人，哈加内夫人，一个巨大而毫无吸引力的官邸的女主人。但你会为它增光添彩你在美国公使馆的朋友们会帮助你的"

    "我会尽我所能，配得上您，主啊"

    "我不害怕，我的孩子。万事万物都不能指望一个小小的少女和雪花。你还在颤抖！来，我把你的手臂挽在我的臂弯里。抱紧我别管路上的孩子们是否嘲笑我们，说老王子爱他的年轻妻子爱得发狂。在大城市里，我必须经常忘记你。但请等一下......"

    他一直站着，从大佛前半转过身来。现在，他面对着大佛，尤奇稍稍向后退了一点。他举起双手，轻轻搓揉，以示祈求，由纪惊叹地听到他虔诚地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