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人骑兵飞快奔来将四个人和两只毛驴团团围住。
宝莹没想到刚才编好的说辞,现在就要派上用场,她调整好心态紧张地等着军士问话。
可为首的军官什么也没说,只简单的扫了一眼宝莹、望春、贺重山三人。很快就将目光移到了低头垂眸的秦文正身上。
军官用马鞭指了指秦文正,喝道:“你——抬起头来。”
秦文正抬起头,军官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来打量去:“下车,滚过来让爷瞧瞧。”
“军爷,我前几天摔断了腿。”秦文正掀开了一角被子,露出了被木板夹着的右腿,平静地说:“没办法走路。”
军爷狐疑地眯着眼睛看了看,又指使旁边一个小兵近前去细看。
小兵翻身下马,靠过来仔细研究了秦文正的腿,回禀道:“老大,他腿确实是断了。”
老大身下的马匹踱了两步,他依旧紧紧盯着秦文正,突然开口说:“我瞧他那脸色有点不对劲,取水让他洗一把。”
另一个士兵得令也翻身下马,从马屁股上取下一个水囊,往这边走来。
宝莹强装镇定,但其实内里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她扭过身也看向秦文正的脸,锅灰没涂匀,黑得不自然。
这队骑兵明显不同于刚才搜村的那一伙骑着老马的普通士兵,他们盔甲鲜亮、兵强马壮,就连脑子也灵光很多。
宝莹紧张地看着秦文正,以及越来越近的小兵。小兵拧开水囊的木塞,作势就要往秦文正脸上泼,秦文正却伸手去接水囊。
只见他的手伸得远了一点,一把扯过水囊主人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另一手从稻草底下抽出了一把寒光粼粼的长刀,往那脖子上轻轻一划。
——噗呲。
鲜血横着溅了出来,洒了宝莹满头满脸。
秦文正又伸手扯过刚才打量他腿的另一个士兵,如法炮制,又闪电般割了喉。
热乎乎的鲜血往宝莹脸上、身上浇了一层又一层。
贺重山在秦文正拔刀的时候也突然爆起,他一把按住望春的肩膀,强迫她蹲到地上。一手抽刀跳起来砍翻了最近一个骑兵,又毫不停息地冲下一个人砍去。
霎时间,八个骑兵就两死两伤。
骑兵们才反应过来,立刻抽刀拔剑。然而马上的人哪里有地上的人灵活,贺重山蹬上木板车,借高度腾空越起,寒光划破了一个骑兵的胸膛。
木板车上的秦文正也没闲着,一杆马槊向他刺来。他侧身躲过,抓住木杆,将持朔者从马上拉倒了。
眼见两个男人凶狠异常,一时无法奈何,为首的军官将手里的马朔往木板车上直愣愣坐着的宝莹刺去!
宝莹正紧闭眼口,正胡乱摸着脸上的血。她都不敢用大一点的力气呼吸,生怕吸进去鲜血。
秦文正夺过身旁士兵手里的马朔,只有上半身能动的身体往前一倾,把宝莹一巴掌按在木板车上,同时将手里的马朔递进了为首军官的喉咙里。
贺重山也没闲着,抽身又解决了两个人,剩下的一个隔得远的年轻士兵见长官和同僚像被砍瓜切菜一样砍翻了。他心生惧意,飞快地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去追啊!”秦文正见状冲贺重山怒吼。
贺重山看了看远去的一骑人马,又看了看缩在木板车下的望春,和匍匐在被子上的宝莹,深深看了一眼秦文正,并没有去追。而是反身捅死了刚才被他砍伤却并没丧命的士兵。
他确保每一个人都死了后,又才回头来看望春和宝莹。
望春害怕地缩在木板车边,被受惊的小毛驴踢了几下,大体上是没受什么伤害,但她也不敢睁开眼。
贺重山牵了牵她,示意没事了。
望春睁开眼,看着满地的鲜血和死人,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贺重山:“……”
他抱着望春躺下,又去看宝莹,只见她衣服上,头上都是血。
贺重山问:“女公子,你没事吧?”
宝莹用鼻音呜呜了两声,她觉得她有事。
她先是脸上糊满了血,只好小心憋住口鼻不敢大口呼吸。然后她头朝下地被按在了铺了棉被的木板车上,彻底没法呼吸了。窒息中她不得不张嘴,可受惊的小毛驴拉动着木板车逛来逛去,混乱中,她脸上的血压进了她口鼻里,黏糊糊的,有一点咸,还有一点温度。血沾上她的皮肤还在飞快干涸、凝固。
想到这是从人脖子里喷出来的人血,宝莹就忍不住干呕。听见贺重山喊她,她不想吸进更多的血,没法说话,呜呜两声,又觉得没表达清楚意思,颤颤巍巍地举了举满是鲜血的手,做了个洗手的动作。
贺重山取了几个马屁股上的水囊,不太熟练地伺候着宝莹洗了洗手脸。
血混着水流进了宝莹衣服里,头发也湿漉漉的,她浑身难受。她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看见地上躺了几具尸体,远处散着几匹没跑远的马。
秦文正好像就等着见她睁眼,他高兴地指着马对她说:“看!我们这不就有马了吗?”
宝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怨恨地说:“散伙。”
她又对贺重山说:“收刮这些人身上的东西,挑两匹好马,我们回家。”
“是!”贺重山干脆答道。
秦文正平静地看着宝莹,问:“你还记得刚才围住我们的有多少个人吗?”
宝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八个。”秦文正说,“但现在只有七具尸体。”
他又伸手指了指来处:“你们回家要往那边走,那个逃跑的人也是往那边走的,贺重山没有追上去杀掉他。”
宝莹看了一眼贺重山。
贺重山答道:“我不能离开你们,况且都是骑马,人家先跑,追也不一定能追得上。”
宝莹又看向秦文正,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说:“我们又不一定就会碰上追兵。”
“此言差矣。”秦文正道,“荆州江夏郡距吴州蓟春郡交界处二十里路的地方,有一个五千人的兵营。这也是为什么官兵很快就能进村子搜寻的原因。你们想回吴州,很难不会和他们碰上。一旦碰上,贺重山一个人是不能保护你们两个女郎的。”
宝莹盯了秦文正一会,转头问贺重山:“砍掉他的头送给荆州的官兵怎么样?”
贺重山还没答话,秦文正又说:“你们杀掉了他们这么多人,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们?”
这话不好听,但很有道理。
“我们不若还是一起往西北走,去给你秦表姐添妆!”秦文正扬起一个笑脸,“现在我们有好马了,快马加鞭,定能跑得比他们快。多我一个人,也能对两位女郎有个照应!”
宝莹深觉自己被他算计了,觉得他的笑容很是碍眼。她一怒之下,提起贺重山插在地上的刀,横在秦文正的脖子上。
刀很沉,宝莹顺势搁在了秦文正肩膀上,转动着刀柄用刀刃那一面拍了拍他脖子。
两人目光相交,宝莹面无表情,秦文正则依旧面不改色地微笑着。
对峙许久,还是宝莹先动了。
以秦文正展现出来的身手,宝莹当然不觉得她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就能杀掉他。她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就能下定决心亲手杀人。她只是气不过,他们明明好心救了这个人的性命,却被他狠狠算计了,陷入了无尽麻烦之中。但宝莹又是不愿意认输的,她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了,自然得立个威,不能让人小瞧了。
她将目光移向那诱人的脖子,手指伸进去勾出了那块玉锁,用架在秦文正脖子上的刀刃割开了红线,将玉锁收在了自己手里。
“哼!”宝莹用鼻孔出气,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秦文正面不改色地笑着:“我们赶快收拾东西北上吧!”
贺重山飞快搜刮了七具尸体,不过这些人身上也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他又挑了三匹好马,扶着断腿的秦文正上了马——他说他能骑,那就让他自己骑咯。他又将昏迷的望春抱在自己怀里,骑上了另外一匹。宝莹颇为能耐,自己跨上了一匹马。
三人驱马,往西北而去。
而这三匹马刚跑出去没几步,事情就不对劲儿了。
贺重山驾马跑了没几步,就缓下马来,回头去看宝莹。
宝莹坐在马上,身下的马哒哒哒地踱着步子,慢慢地在路上行着。
“女公子,骑快点!你这种速度我们是跑不掉的。”
宝莹:“……”
宝莹有点脸红,她哒哒地驾着马追上了贺重山,不好意思地说:“这路这么窄,我不敢骑快了。”
“……这是官道。”
这荆州的路虽然不如他们吴州的路维护得那么好,但确实是这州与州之间标准的、最宽的官道。
宝莹:“……”
宝莹以前只在马场里放开速度让马跑过,身边还有许多人跟着。但到了这算不上笔直的官道上,要是自己放开让马跑的话,感觉会有些害怕。
宝莹看着贺重山,又看着骑着马已经绕了一圈掉头回来的,断了腿的秦文正。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我就是不敢骑快了。”
两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秦文正说:“女公子若不嫌弃,就跟我共骑一匹吧。”
宝莹思索了一下,觉得不能把昏迷的望春放在他怀里,那就只能这样了。
她默默地从马上爬下来,来到秦文正马边。秦文正身体往前倾,将后面留给了她,示意她爬上去坐后面。
“我要坐前面。”宝莹说。
秦文正:“……?”
坐前面?那不就等于坐他怀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