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透进天窗时,谢昭宁正用指甲在墙上刻第十七道划痕。霉斑斑驳的墙面簌簌落下碎屑,混着隔壁囚犯呕出的血痰,在月光里翻飞如焚尽的纸钱。
她不为所动,只暗暗体会着每日练气给身体带来的变化,有了获得力量的希望,她彻底放弃了在天牢内反抗的想法,入狱第三天,她强忍着不适,吃下了带着馊味的薄粥,然后在狱卒戏谑的目光中,抱膝倚在墙上,不动声色的运转真气,用冰寒的冷意压制住疯狂呕吐的欲望。
随后的十余天,她除了吃睡,便如一个心灰欲死的人偶,坐在墙边发呆,碧桃只道小姐伤心之下损了神志,很是哭了几场,然后仍是小心伺候着她。却不知道她家小姐除了练功,心中已在勾画常见几处犯官流放之地的沿途风物,推演了多套脱身之法。
“希望是南方”,谢昭宁思索着《博物志》和《诸国风土》等典籍的内容,“北边土地平旷,我又不会骑马,南方多山,脱逃之后容易藏身,河水也多,凫水也能逃走,只是脱身之后,怎么救碧桃和府里其他人脱身,还是为难。不知父亲是否还留下了些人手……不行,谋事之时不可心存侥幸……”
同时,晏清昼在一名青衣奴仆的引领下,进入了一处遮满了幔帐的厅堂,这里与他当日进出的相府书房相似,同样书山文海,只是光线暗淡,白天仍点着灯烛,在门外雨幕的辉映下,平添了几分阴霾。
他步入堂上,在一道绘着松竹的屏风前跪倒行礼,“晏清昼拜见主公。”屏风后一个深沉的男声说道:“免礼吧,起来。”晏清昼起身,耳中听到屏风后传来纸笔摩擦的声响,他抄手侧立一旁,耐心等候。
不多时书写声停歇,屏风后声音传来:“清昼,你十年前入我门下,矢志复仇,如今谢明渊已死,大仇得报,往后何去何从,你有何意愿啊?”晏清昼躬身道:“清昼满门血仇,全赖主公主持公道,方才昭雪,余生自当尽力为主公奔走,万死不悔!”“你有此心,日后与我共事于朝廷,为我羽翼,自是好的。”顿了一顿,续道:“昨日我听闻你在谢家家眷处置一事上,力主全体流放北地。怎么?你与谢家女的婚事虽不能再续,留她在身边做个姬妾,你也无意吗?”
晏清昼摇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当日谢明渊罢黜先父,流配我全家数十口,终致我家路遇山匪,卑职仅以身免。如今卑职亲送谢明渊上路,流配其全家,正是公道所在。杀其父而夺其女,非人也,清昼不敢为。”
屏风后沉默数息,说道:“恪守正道?也好,那位京都才女流配边地,至少不会充入教坊司,受万人凌辱。”随后颇有些自嘲道:“如此说来,我一定要谢明渊死,是因为只要他活着,皇帝心中有他,老夫主持施政,便难免反复,误国误民,若非如此,留他性命也未尝不可。嘿嘿,正道……来人!”
不多时,屏风后转出一名侍女,将一道青玉令符捧到晏清昼面前,屏风后传言道:“你执我令符,全权处置谢府家眷,不必再来回话,去吧!”晏清昼恭敬接过令符,告别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