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小院子
两人在桌前,将妆奁里的花笺拿出来,易十三拿的很小心,这些花笺存放时间太久,很容易破损。
一张张铺在桌上,足有十二张,两人不敢乱动,只能起身弯腰去看。一一看过去,不自不觉脸也越凑越近,待转头说话已是近在咫尺。
“都是女子心事,”李知节转过头,易十三还在专注的看,他离的极近,都能看清易十三脸上的绒毛和眼睫上忽闪的睫毛,很长,李知节看的入神竟伸手去碰。
眼睫被碰,易十三转过头来,还未反应发生了何事,呆呆的看着李知节。
李知节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两声坐下了,“你看出了什么?”
“应该是严家一位小姐记下的自己的心事,主要讲述了两件事,”易十三说出自己的分析,“一是五哥被欺负她和大姐姐去小屋子送药,有一半的花笺反复提及。”
“二是秋猎时见到了小时候救过她的阿照,只提到了两次,但两次都用满满一张写的很详细,应该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易十三犹豫了一下又说:“有件事她只提到了几句,但我觉得对她的刺激很大。”
“哦?”李知节也看出了一些,但依然看着易十三说,就是很喜欢听她说话,说什么都行。
“她在花笺中提到她有次外出游玩被城外的流民冲撞,咒骂她的父亲,还提到她随长辈去慈安院布施,发现孩子们都很仇视严家。”
李知节点点头,“这花笺里提到的五哥应该就是严石玉,也就是普慧大师,只是不知道花笺的主人是严绅的第几个女儿,这里的阿照又是谁?花笺提到她见到阿照是在皇家围场,这个阿照也不简单。”
“严绅的子女你也不清楚吗?”易十三疑问。
“儿子们倒是清楚,当年的卷宗上都一一记载过,但是女儿嘛,问斩的名单里一个也没有,应该是都出嫁了。”
易十三想了想当时去清苑见到的闺房模样,又想到这盒妆奁,摇了摇头:“其他的或许出嫁了,这盒妆奁的主人肯定没嫁。”
李知节侧身看过来,很惊讶疑惑:“何出此言?”
“那闺房虽被抄家翻乱,但能看出是待字闺中的小姐所住,而且,”易十三拿出有一张写了“阿照”的花笺,“分明满纸都是对情郎的喜爱,一丝忧愁也无,都是少女情怀呀。”
李知节全然没想到这些,被易十三点开了新的思路,“可是未出嫁的女儿怎么会不在问斩之列?会不会这是她成亲前所写,当时已经嫁人?”
易十三还是摇头:“不像,若是出嫁,这些花笺要么就会被烧毁要么就是随身带去了夫家,怎么会留在这里。”
“可是会有谁让她活下来呢?当时的严家人人喊打,朝堂上也是人人自危……”
“会不会是……”
两人异口同声说出:“阿照?”
对视一眼,默契点头,从这位严家小姐的描述中,阿照身份高贵,也许正有办法将她救出。
两人又看起花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从这些话里感觉这位严家小姐已经及笄,严家的事发生在二十四年前,若是她真的还活着,如今应该是四十岁。”
联想到朝月夫人对普慧大师一事的关注,其实易十三有些猜测朝月夫人会不会就是那位死里逃生的严家小姐,可是年龄有些对不上,朝月夫人看着更年轻些……看着?
“你说……女子若是保养得当会不会更显年轻些?”李知节也有了些怀疑,看向易十三。
与自己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易十三仿佛探到了一点真相,“当然可以!”
二人都有些激动,若朝月夫人真的是这些花笺的主人,那一切都说得通了。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住在兄弟姐妹众多的院子里,怜悯自己饱受欺辱的哥哥,可也是这个哥哥害的自己家破人亡,恨也不得爱也不得。
那是谁救她呢?一定是一个权力很大的人,阿照?照?
“宁王!”李知节灵光乍现,惊呼出声。
“什么?”
“是宁王,十三,”李知节抓住易十三的肩膀,激动地想跳起来,“宁王单名一个照字,二十四年前严家出事时,宁王正是实权在握之时。”
易十三想起萧韵以前跟她说过的一些朝堂旧事,“二十四年前,宁王还未及冠,那时圣宠不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吗?”
李知节如数家珍,“大皇子和三皇子争斗已久,十四岁时宁王崭露头角就险些被害,为求自保自请监军,去了我祖父的军营,十八岁才回来,那时他军功在身入主皇城司,正碰到严家出事。”
“大皇子和三皇子都卷入了严绅案,自身难保,自然无人在意出走多年归来的宁王,而严绅案的主官正是宁王的舅舅,如果他就是‘阿照’,他完全有能力救出严家小姐。”
听李知节说完,两人更加肯定朝月夫人就是严家小姐,宁王就是阿照。
花笺中再无收获,易十三又摆弄起妆奁,他们被花笺吸引,一直没有细看妆奁。
李知节正将花笺一一收起,就听易十三说:“李知节,这里刻了一个字……是晩字。”
李知节放下收拢的花笺,看过来,果然是一个晩字。“这会不会是严家小姐的闺名?”
看着易十三仍旧皱着眉看着妆奁,“好了,别想了,明天我再去查查严家那时有几个女儿,是否有名字带‘晩’字的,这会儿天色已晚,先休息吧。”
婆婆的热水也烧好了,两人简单洗去尘土,准备休息。
李知节的小院子就在皇宫边上,寸土寸金,屋舍并不多,中间只有一间主屋,旁边两间屋子,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婆婆在住。
“主屋很大,你睡在内间,我在外间软榻上就行,”李知节拿着被褥走向软榻,将床留给了易十三,像是怕易十三不愿意,又轻轻说:“中间隔着屏风,我不会偷看的。”
李知节说着就红了脸,这话说出来总觉得有些不怀好意,“真的,我不会……”
“好了我知道了,”易十三赶紧打断他,“谅你也不敢!”
两厢睡下,陷入李知节的枕头和被褥里,易十三辗转难睡。这床里点点滴滴都不是熟悉的女儿香,而是李知节身上的味道,阳光夹着艾草的气息,易十三偷偷嗅了一下,黑夜里脸颊通红。
“十三,你睡不着吗?”
屏风外,响起李知节的声音,低沉安稳。
易十三没有回应,看向李知节的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好像看到了李知节灿烂的笑颜就在眼前。想到安县的夜晚,李知节在星空下给她讲他小时候的趣事。
心里想:很难有人不喜欢李知节吧,少年封将,高大俊朗,还进退有礼,乐观积极。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从阳光中走出,被爱包围,与她们这样泥沼中出生,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完全不一样。
易十三太明白,被李知节吸引有多简单,可是这样的人只能仰望,怎能奢求。
两人透过屏风对视,李知节的话又响起,“我也睡不着,想到你在房里,我的心就一直砰砰跳。”
“不害臊!”易十三转过身面向床里,“我要睡了!”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和小孩子一样口无遮拦。
李知节却不管那些,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日日都想见到易十三,只要她出现就忍不住盯着她看。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可就是觉得很可爱,每一个呼吸都可爱。
“易十三,我不忙时可不可以去挂月山庄找你?”
找就找,还要问出来,之前不就找过一次了吗,还问!
“你若是不忙……我可以带你出去玩吗?”
你才回京几年,玩的地方有我熟吗?谁带谁还说不好呢!
“易十三,你生辰是几时啊?哦对了你说你从不过生辰……那也没关系,只要开心日日都是生辰……”
李知节还在嘀嘀咕咕说着,易十三一句也没回,不一会儿竟在这絮叨中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极好,直到次日午时才醒,李知节已经不在。
“易姑娘,少爷说让你用过饭在走。”
易十三点点头并不推辞,是有些饿了。易十三吃的很香,婆婆一脸欣慰越看越喜欢,少爷的眼光果真不错,易姑娘长的好看,吃的也香,看着身体就好。
回了挂月山庄后,易十三去找了萧韵,让她查查朝月夫人与严家以及宁王的关系,十几年的相处,萧韵查起这些事比李知节的人更方便。
不出十天,这事就有了眉目。
“严家的事恐怕李将军比我好查,夫人那儿我倒是查到一些。”坐在湖心亭,看着湖里的锦鲤,萧韵抓起鱼食一点点往里扔。
“别卖关子!”
易十三向来没耐心周旋这些,萧韵也清楚,并不生气。
“严家出事的第二年,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子,带着面纱身形窈窕,从北国往南国游历,一路上救了不少孩童,声名鹊起。听说那两年起歹意的人不少,都被挖了眼睛砍了手。”
“两年后她回到京城开了一间‘接待四方来客的了事堂’挂月山庄,这些事其实不难查,但是有一件事,估计没多少人知道。”
萧韵又要卖关子,易十三又有些不耐烦,但她忍住了没做声。
“你知道原来的大皇子妃吗?”
易十三皱起眉,这是谁?
“大皇子妃娘家姓严,”萧韵看着锦鲤争先恐后抢食,开心的笑起来,“严家出事不只是贪污,更重要的是党争。严家满门抄斩,大皇子被软禁,三皇子罚去了皇陵。”
“然后呢?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嘛,不要着急啊,故事就要慢慢讲才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