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双仓脸色涨紫,点指道:“你,你血口喷人。”
秦佑臻推开他手,冷笑道:“含血喷人的是你们。”见燕双仓气的说不出话,哼了一声,续道:“既然无话可说,我现在要带人离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燕双仓浑身乱战,咬牙道:“休想。”
秦佑臻笑道:“也好,就让我瞧一瞧,这燕山剑法值不值得一偷。”说完冲腾白常言道:“摆阵。”
燕双仓冷笑道:“你弥蓝山忒的狂傲,难道没听说过双拳难敌四手,强龙不压地头蛇?”
秦佑臻茫然道:“没听过。”
燕双仓怒不可遏,咬牙道:“好的很。”
见言崇两手空空,秦佑臻解下自己佩剑,递上道:“都给我打起精神。”
四人躬身道:“是。”
人群随即向后散开,走出九个精壮镖师,前五后四各自站定。
沈彻似笑非笑道:“弥蓝剑阵名扬天下,今日咱们兄弟有缘一会,实在三生有幸。”
秦佑臻道:“这话不假。别说你们,连我都难得一见。”
在场的人听闻颜色更变,又是冷笑又是咬牙,沈彻哼笑出声的同时,猛然向前跃出,横剑直刺常湛面门。
常湛竟不闪躲,反手举剑,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沈彻剑刃刚与常湛剑柄相碰,整个人好似弹簧般崩了出去,重重落地后接连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住。
燕双仓大喝一声,挥剑跃起,口中怒道:“弥蓝山欺人太甚!”
言崇气道:“那也是你们逼的。”
跟着抢上迎战,与燕双仓斗在一处。
想到腾益先时对燕家父子的评价,秦佑臻不禁暗自点头。忽又想到包俞蓉和她三个兄弟都是火爆脾性,心内叹道:“还真是外甥随舅。”
一晃神的功夫,二人已斗过三十多招。燕家兄弟按捺不住,哇哇大叫着拔剑闯上,常湛白涣拔剑迎战。
斗到五十招开外,人群中忽然一阵哗然:原来燕双仓两幅袍袖几乎同时被言崇割下,露出两条略显苍白的臂膀,样子十分突兀滑稽。
见言崇向后跃出,常湛白涣也跟着跳出圈外。
眼看胜负已分,腾善上前拱手道:“得罪。”
沈彻等人一言不发,咬牙扑上来挥剑便砍。人群中同时蹿出五六个壮汉,齐声怒道:“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替齐兄弟报仇。”
腾善四人随即摆阵迎战。不多时,观战人群的呐喊声越来越小,不自觉的向后缩撤,个个心中惊叹,面面相觑道:世间竟有如此绝妙剑法。
燕双仓看的一阵灰心,正自胡思,忽听马蹄声响,一人急声叫道:“双弟,还不快叫他们住手?”话音未落,人马已到近前,正是太行镖局包老英雄。
包老英雄皱眉急道:“你,好糊涂啊。”说着走去秦佑臻面前,拱手愧道:“秦掌门,老朽教子无方闯下大祸,不敢求谅,只看善儿面上,”说到这里不禁老泪纵横,便欲跪倒。
秦佑臻双手阻住,慨然一叹。
燕家兄弟不明就里,走来怒道:“姑爹何必对她如此客气?咱们联手,”
不等说完,包老英雄喝斥道:“混账,你想害死你爹么?言四侠根本没偷燕家剑谱,齐苕更非白二侠所杀。”
燕家兄弟一愣,只看着自己爹爹。
燕双仓强辩道:“姐夫唯恐得罪弥蓝山,咱们燕家可不怕。况人证物证俱在,来日当着天下英雄,看他们还如何逞强?”说着便要拂袖,只是忘了袍袖被割,哼了一声,抽手背后。
秦佑臻看他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向燕家兄弟道:“要打也行,是不是先给令尊换件袍子,这大冷天的别冻出毛病。”
腾善几个皆低头忍笑,包老英雄忙道:“是啦,双弟,我有话同你说。”说着双手钳住燕双仓手臂,强行拉人回去。
余人见燕家兄弟也跟着去了,也就慢慢退散,偌大空地上,只剩秦常五人。
秦佑臻抬脚将一颗石子踢出老远,怒道:“气死我啦。”跟着气鼓鼓跃上马背道:“还不走?”
腾善几个吓的大气不敢喘,见犼儿引着四匹马慢慢走来,忙各牵马跟上。
言崇瑟瑟道:“掌门师姑,弟,弟子的剑,”
忽见另一只犼儿叼着长剑走来,忙取下道:“多谢。”
行至天黑,路过一家客栈,腾善圈马道:“掌门师姑,不妨歇一夜再走。”
秦佑臻早已累极,下马道:“也好。”
进到里面,五人围坐、见秦佑臻盯着自己,言崇惶惶道:“弟子是不是哪里不妥?”
秦佑臻道:“你浑身上下都不妥。”
言崇吓的一缩身,低头道:“弟子连累师门,求掌门师姑责罚。”
秦佑臻忍气道:“他们算什么东西,说你偷就是偷,要绑就绑?”
言崇道:“弟子被言语所激,百口莫辩,想着清者自清,不想,”
秦佑臻火冒三丈道:“为什么不动手?”
见掌门动怒,四人不由得屏息站立,谁也不敢接话。
秦佑臻见状心有不忍,长叹一声,摆手道:“坐下吧。”
不多时,五碗素面上桌,见掌门师姑动筷,四人才松了口气。
秦佑臻夹起面上的豆筋尝了尝,点头道:“好吃。”
四人忙将自己碗中豆筋拨出,放在碟中道:“掌门师姑多吃些。”
秦佑臻心内一热,缓声续道:“他们真的会杀了你的。你若冤死,我绝不能放过燕家,到那时腾善白涣常湛不得不为了我这没用的掌门师姑跟荣兴镖局拼命。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能任人摆布,更不能轻易落入敌手。”
言崇呆了一呆,哽咽道:“掌门师姑,弟子知错了。”
秦佑臻一叹,把碟中豆筋推给言崇道:“吃了吧。”
饭后,常湛将包礼一事说了,腾善几个惊讶的说不出话。
言崇回思片刻,想起包老英雄的话,忽道:“此番荣兴镖局之事难道跟包家有关?”
腾白常面面相觑,惊见秦佑臻点头,皆变色道:“真的是包礼?”
秦佑臻不愿多说,起身自去歇息。恭送掌门师姑离开,见师弟看向自己,腾善未语脸先红。
言崇会意,忙道:“此事跟大哥无关。况教子无方的不是包老英雄,而是包家老三。”
白常点头道:“四弟说的不错,大哥无需因此自责。”
次日早起,腾善几个收拾妥当准备上路,正站在客栈门前说话,见沈彻领着几个镖师飞奔来到,言崇怒道:“又有什么话说?”
沈彻脸上一红,躬身道:“言四侠恕罪,咱们是来赔不是的。”
腾善上前拱手道:“不敢当。”说着打量对方,见人口角发黑,皱眉道:“‘美人笑’毒性霸道,若用内力弹压,反受其害。”
沈彻一怔,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连老当家的也着了狗贼的道儿。”说着将一个锦盒递上道:“这里是两支千年人参,给言四侠烹茶压惊,还望笑纳。”
腾善一笑,接了交给白涣。随即从怀中掏出两颗赤色丸药,拱手道:“将此药溶于酸梅茶内,早晚各饮三盏,便可将残毒祛净。”
沈彻喜的躬身道:“多谢。”
见人离去,言崇瞥了一眼盒内人参,犹气道:“谁稀罕?哪里是来赔罪,分明是来讨解药。”
白涣笑道:“看包老英雄面上,大哥也不能袖手旁观。”
言崇愤愤道:“若非掌门师姑解围,只怕荣兴镖局此刻又要将这笔账硬生生扣在咱们兄弟头上。”
秦佑臻伸着懒腰走来,笑赞道:“言四侠能想到这一节,果然长进不少。行走江湖,还是大有好处的。”
言崇一怔,惊讶道:“难道,难道,”说着回思片刻,大睁双目道:“栽赃我偷羊皮书,诬陷大哥二哥杀齐苕,这下毒?”说着看向常湛。
秦佑臻笑着点头,将颗小小糖球递上道:“此乃常湛处所得。”
言崇接过放鼻下一探,惊怒道:“狗贼好毒的心机。”说罢转身便走。
白涣阻住道:“做什么?”
言崇怒道:“找荣兴镖局问清楚。”
白涣笑道:“掌门师姑才夸你长进,怎底又糊涂起来?便是要问,也该问包家老三。”说着递上马缰,轻声道:“既然包老英雄已向掌门师姑请罪,其间种种,就别再提了。”
见秦佑臻点头,言崇忍气一叹,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去了。
不一日回到山中,见五人平安归来,大家相见自是欢喜非常。
次日一早,腾白常言相聚和光亭议事。
论及包礼,白涣叹道:“只碧水阁纵火一案,便不能再留,不过,”说着看向腾善。
腾善愧道:“不必多说,即刻逐出师门,绝无转还。”
一语未了,听得门外哭声响起,言崇开门,却见包俞蓉满面泪痕的站在那里。
腾善一见越发生气,忍怒道:“你来做什么?”
包俞蓉不答,慢慢走到常湛跟前,跪倒哭道:“三弟,”
常湛忙侧身避让,拉她道:“大嫂有话起来吩咐。”
包俞蓉哪里就肯,气的腾善瞪眼道:“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起来?”
包俞蓉不理,只向常湛道:“三弟,自大嫂嫁入弥蓝山,对你如何?”
常湛恭敬道:“彼时云飞年少,事事皆赖大嫂照料,深情厚谊,不敢就忘。”
包俞蓉慢慢点头道:“很好。若大嫂有事相求,你可愿帮?”
不等常湛答话,腾善沉脸道:“给我回家去。”
包俞蓉置若罔闻,续道:“云飞,只要你肯饶过礼儿,包家上下定当还报。”说着磕头不止。
常湛见状不知所措,慌忙撩衣跪倒。
忽听腾益腾贤走来气道:“娘,你这不是逼我三叔么?前日若非三叔,二弟早已被包礼刺瞎左目。礼弟三翻四次违规犯纪,连碧水阁都敢烧,还有什么做不出?”
包俞蓉愤然起身,抽手打了腾益一个耳光,怒道:“没良心的小贼,难道忘了包家如何对你?”
腾益道:“益儿自小养在太行镖局,包家上下无不关怀备至。只是,身为弥蓝山弟子,绝不能公私不分,内外不明。”
包俞蓉垂泪道:“他不过是个孩子,哪里就恶到这步田地?”又向常湛道:“云飞,纵然礼儿不该偷学别派功夫,可,燕山剑法是他舅公所有,论起来,并非越矩。”
腾贤插话道:“江湖尽知燕山剑法传男不传女,更别说外姓人,娘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包俞蓉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腾善拉起常湛,看着包俞蓉道:“益儿,传我的话,发下四海告书,即日起,包礼不再是我弥蓝山弟子。”
腾益躬身道:“是。”说完转身便走。
包俞蓉见状阻住腾益,怒道:“我看谁敢?”说完向腾善道:“你我夫妻一场,当真如此绝情?”
言崇急的插话道:“大嫂,不是大哥绝情,此事另有别情,”说到这里自悔失言,忙将余话咽回,缩身一边。
见腾益径直出去,包俞蓉忽然拔下发簪插向自己咽喉。众人齐声惊呼,一同抢上去夺发簪。怎料包俞蓉一心求死,颈中到底被划出一道伤口,登时鲜血直流。
腾贤慌忙按住,急痛道:“娘,你这是何苦?”
见包俞蓉奋力挣脱,发疯般去夺旁人刀剑,腾善气怒交加,只得将人点住替其止血包扎。
待到人散,言崇忧心道:“大嫂若为此事自尽,叫大哥如何是好?”
常白轻叹一声,默立无语。
常湛唯恐妻子烦心,是以对包俞蓉之事闭口不提。
谁料晚间饭时,言崇慌张跑来,急道:“不好了,掌门师姑,大哥大嫂出事了。”见常湛看着自己,忙又讪讪道:“弟子觉得此事须得回禀掌门师姑知道。”
常湛起身道:“又闹起来了?”
言崇看了秦佑臻一眼,慢慢摇头道:“没有。”
常湛急道:“快说啊。”
言崇愁道:“不知大嫂说了什么,大哥竟休书一封,令大嫂离开。”常湛惊讶道:“什么?大哥好糊涂。”说着起身向外跑。
言崇忙也跟着追出去。
次日一早,腾善前来请安。
秦佑臻道:“都是做祖父的人了,怎么如此草率,休书也是随便写的?”
腾善愧道:“弟子管家无方,实在无颜来见。”
秦佑臻道:“冷静一下也好。过些时日,你我同往太行镖局一趟,说些好话,把人接回来。”
腾善摇头道:“恕弟子不能从命。休书是她逼我写的,还有什么话讲?况此番荣兴镖局祸事皆由包家而起,弟子身为大师兄,愧还愧不过来,岂容她胡搅蛮缠?”
秦佑臻心知此刻多说无用,叹道:“也罢,且忙你的去吧。”
至晚,白常言三人来请安,说起腾善夫妻之事,个个愁云满面。
秦佑臻道:“包俞蓉这一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届时非但误会开解,更能感知你们对她的深情厚谊。”
白常神色转喜,言崇却皱眉道:“当初就不该答应包礼入我山门。想不到小小年纪,竟惹出这多祸端。”
秦佑臻笑道:“是啊,若都像言四侠这般乖巧懂事,我这掌门岂不要闲的长毛?”
言崇急道:“人家都愁死了,掌门师姑还只顾玩笑。”
正说着,腾益匆匆走来,躬身道:“回禀掌门师姑祖,宝镜湖来人求见。”
秦佑臻一呆,收了笑容,半晌点头道:“请。”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来人忙跪倒叩头,一面伸手比划,一面从怀内取出拜帖呈上。因见是个哑巴,秦佑臻也不多问,只道了声辛苦,便命人带往花厅歇息。
见拜帖金光烁烁,言崇不屑道:“又不是举办赏金大会,这般夸耀真是,”话说至此,见掌门师姑神色有异,不禁皱眉道:“难不成又来逼婚?”
秦佑臻不答,慢慢放下拜帖,呆坐出神。
言崇上前拿起翻看,一脸古怪神情道:“哈,真是件大喜事。”
白涣看过,推言崇道:“怎么,见人家蜜儿姑娘有了如意郎君,后悔了?”
言崇翻了个白眼,喜笑颜开道:“二哥大错特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着回身笑道:“三哥,眼下大哥是去不成了,你要陪同掌门师姑往宝镜湖观礼么?”
常湛不理,只慢慢看帖。
半晌,秦佑臻向腾益道:“回去告诉你爹,就说我的话,要他安心歇息,不必操心别个。”
见腾益答应一声向外走,言崇跟上道:“我去瞧瞧大哥。早起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
腾益听闻回身躬身笑道:“四叔见谅。爹爹交代,不想任何人搅扰。”
言崇还欲再说,被白涣拉住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痴?大哥近来为包家之事烦恼日甚,难道看不出来?”
因见秦佑臻一直默然不语,白涣恭敬道:“宝镜先生爱女大婚,特邀掌门师姑与三弟观礼,大哥不得闲,理应由弟子代为筹备下山所需。”说完便欲辞出。
秦佑臻道:“不光常湛,你和言崇也要一起去。”
白言一呆,言崇继而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弟子求之不得。”
白涣踌躇道:“宝镜先生性情冷僻,既言明邀请掌门师姑伉俪前往,若见弟子随行,只怕挑理。”
秦佑臻一笑摇头,若有所思道:“可惜腾善因病不能同往,不然老人家会更高兴。”
言崇点头道:“掌门师姑所言极是。纵然宝镜先生再孤傲,也会喜欢贺客盈门的热闹。”转而想到腾善,不免忧心。
白涣笑道:“说不定等咱们回来,大哥大嫂已经言归于好。”
言崇转愁为喜道:“但愿如此。”
众人说了回闲话,言崇照掌门师姑吩咐打发宝镜来客下山,白涣自去筹备贺礼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