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助理瞪着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慌张，头顶支起来的呆毛晃来晃去，活脱脱像一只仓鼠。

    乔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我说，你既然睡醒了，就下班吧。”

    许楠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起身望了望沙发边上散乱一地的资料，想起它们是因为自己才遭受无妄之灾，“乔教授，要不我把这些资料收拾好了再走吧。”

    “回头再说。”乔教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好电脑，拎起外套走向门口。许楠只好手忙脚乱地把自己的保温杯和笔记本抱在怀里。

    乔教授在她身后关上办公室的门，许楠特别不好意思，“谢谢您，乔教授，为我操心，还耽误下班时间。”

    乔教授没说话，径直往楼梯口走。许楠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跟上。高大的身影遮挡了她前方的视线。等乔教授突然驻足，许楠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抬头一看，乔教授这是带她到了课题组的办公室门口。

    此刻课题组办公室的门还是锁着的，许楠找到钥匙打开门，又开了灯。

    不知道乔教授要做什么，许楠只好站在旁边等领导发话。

    结果只等来乔教授的一句吐槽，“办公室太乱了。”

    ……

    他还好意思说，自己的办公室又好到哪去。

    不过这句话她可不敢说出口，乖巧地回答，“好的乔教授，明天我提醒课题组的同学们收拾一下。”

    乔教授又问她，“你坐哪里？”

    她连忙指给他看，“我坐胡老师的工位。”

    工位上只有一台台式一体机，一台打印机，还有一摞摆放整齐的资料，再无其他，显得很整洁。

    就是没有一件私人物品，好像马上要离职一样。

    乔宇多看了两眼，回过神来和她道，“收拾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许楠下意识地往后退，“我身体已经好了，可以自己回家……”

    “还有工作要交代。”乔教授没有给她更多推辞的机会，转身就走，“收拾好就下楼，我去开车。”

    许楠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临走前看了一眼门口的全身镜。

    ……

    镜子里这个顶着个呆毛，脸颊边还有睡觉压出红印的疯癫女人是谁？！

    乔宇刚把车开到办公楼楼下，就看见小助理向他这边跑过来。呆毛虽然消失了，厚厚的围巾也把脸上的红印遮了大半，但那股天然呆的模样还是没有变。

    打开的车门带进一鼓冷风，小助理拘谨地坐上副驾，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输入目的地。”乔宇在手机上打开导航软件递给小助理。

    等拿回手机才发现，小助理就住在自己隔壁小区。

    A市的深秋天黑得特别快，路上红红的车灯汇聚在交叉口，仿佛一盏盏红色的灯笼。

    此刻恰好又是高峰期，导航显示前方路段是一片紫红，交通十分拥堵。

    乔宇轻咳了一声，“胃经常不舒服吗？”

    小助理坐得规矩，听见他说话，老老实实地回答，“也不是，大概是今天中午吃得太快了……”

    原来是这样，乔宇有些慌，感觉自己仿佛是她胃疼的“罪魁祸首”一样，于是抓紧在脑海里找个其他的话题，企图转移注意力，“胡老师生宝宝了，女孩儿。”

    “嗯……啊？”许楠一时没抓住乔教授的说话重点，等终于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之后也很高兴，话多了起来，“真好，胡老师那么关照我，应该买个宝宝礼物篮去看看她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

    乔教授更心细一些，“你买好礼物后代表课题组邮寄过去吧，产假期间还是少接触外人，让胡老师好好休息。多少钱到时候我转给你。”

    许楠点点头。

    车流往前缓慢地挪动了两分钟就又停了下来，导航显示前方出现了事故。

    车内有些闷，乔宇把车窗降下来一些，“今天叫你来我办公室，是打算和你商量一件事。”

    乔宇看向副驾驶。听到他说话，拘谨的小助理立刻转过身，昏暗的车厢内，那双眼睛随着车外的灯光忽明忽暗。

    明明是布置一项很正常的行政工作，他却莫名地忐忑，不知道对面的小姑娘会有什么反应。他第一次有了小小的私心。要不，不管她情愿不情愿，能力上能不能提高，试用期时间到了直接安排转正，毕竟人是秦教授和胡老师同意招来的，他不过是顺水推舟。可是理智让他冷静下来，不行，原则就是原则。

    “过一阵学院要召开一个大型的国际会议，缺会务人员。这个工作压力大，但是非常锻炼人，你愿不愿意过去试一试？”

    他直直地盯着小助理。直到看见小助理笑眯眯地点头，才松了一口气。

    “没问题，乔教授，”小助理语气也是欢快的，看来没有作假，“您还征求我意见，也太客气啦。何况，”她眨眨眼睛，“还能想到继续锻炼我，就说明我可以转正，对吧？”

    恭维十分生硬，转正的要求也实在是直白，但乔宇的嘴角还是微微翘起。

    拥堵的车流终于松动，乔宇踩下油门，“看你表现。”

    当许楠的手机中多出十几个会务群时，她突然理解了乔教授说的“锻炼”意味着什么。会务工作内容实在是繁杂，尤其是牵头负责的刘副院长，每隔几天就要召开线上短会，所有人必须汇报筹备进展。对于刚加入会务组的许楠来说，这简直就是地狱级别的折磨。

    刘院虽然是个经验丰富的领导，但脾气也格外火爆。

    她还记得第一次参加会务组会议时的恐怖景象。刘院长毫不客气地批评了一位副主任：“这就是你负责撰写的邀请函吗？！错误百出，贻笑大方。今天重新给我一版，如果还是不行，我自己找人写！”那位副主任脸色铁青，却只能点头称是。

    经过十几个工作群的轮番轰炸，许楠常常在快要入睡时突然坐起身，挣扎着爬到电脑前重新核对一遍，生怕遗漏任何嘉宾的信息。

    幸好付晴晴和她不住同一个房间，否则真的要被她的“神经质”传染得神经衰弱。

    不过晴子觉得自己还是被“恶灵缠身”了。最近，许楠只要见到她，就会拉着她的手，眼神涣散地嘟囔着：“我后悔了，我要回家……”然后又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给自己打气，“不行，还得坚持下去。”

    付晴晴不止一次在手机上搜索“居家驱魔的一百种简易方法”。

    在兵荒马乱中坚持了一段时间后，许楠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逐渐适应了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就像刚入职时写会议纪要那次一样，她试着幻想自己是刘院长本人，遇到棘手的事情时，第一时间会怎么处理；她还会在脑内开个小剧场，想象刘院长最希望听到下属怎样的汇报。

    这种奇怪的工作方法很快得到了验证。会议筹备进展过半时，刘院长在例行线上会议中突然提问：“统计嘉宾行程和需求是谁在负责？”

    许楠连忙开麦，“刘院长好，是我在汇总。”

    刘院的目光扫过来，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他想起这是秦教授课题组的助理，这次会务工作还是乔宇副教授打招呼塞进来的——乔宇可是出了名的“万事不求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做了这么多年行政工作，这种情况他见得太多了，这个年轻人估计是有些背景。不过他并不在意，工作能力才是最终的检验标准。

    “说一下目前嘉宾的邀请进展，”刘院长顿了顿，又补充道，“时间有限，捡重点。”

    “好的，刘院长。报告嘉宾共计50位，目前已确定航班信息的共计35位。其中30位外籍报告嘉宾的航班信息已全部确定，缺失的信息会前已通知负责对接的老师……”

    这个场景许楠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她发现刘院长是个十分注重效率的领导，哪怕是言语上的含糊，都可能点爆他的“炸药桶”。所以她每天都会反复核对表格信息，预防的就是这一刻。

    汇报很快结束，刘院隔着屏幕紧紧地盯着她，一言不发。

    许楠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千万别骂，千万别骂，”她在心里默念，“传到乔教授的耳朵里，我工作不保！”

    屏幕对面的刘院长终于开口，“工作很细致，不错，继续保持。”

    幸好她的汇报是这次会议的最后一个环节，刘院长夸完她后直接宣布散会，否则她可能要在屏幕中给参会的十几号人表演一个“仰天大笑”。

    裴天琪倒成了唯一目睹许楠“仰天大笑”的观众。

    自从上次失败的约会后，他几次想找许楠约饭都扑了个空，听说她临时被借调到刘副院长那里筹备会议，整天忙得不见人影。

    后来组里的报销越堆越多，大部分都由乔教授先垫付了。

    加之自己临近毕业……

    他心里不是滋味，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成与不成总要有个了断。

    “终于见到你啦，大忙人，”他笑眯眯地拍了拍许楠的肩膀。

    “哎，裴博士，好久不见。”许楠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我马上要毕业了”,裴天琪的语调随着许楠翘起的嘴角同步上扬，“你这周日晚上一定要预留时间，我请组里的老师和同学一起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