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一定是造了什么孽。
许楠觉得胸口堵得慌，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于是她试图否认这个现实，干巴巴地问道：“之前邀请汇报嘉宾的时候，不是说哪怕是有社会影响力的正教授都要仔细筛选，怎么现在……”
王晓盼眨眨眼，“乔宇教授是代表自己吗？肯定不是，他是代表秦教授汇报嘛。”
啊原来可以这样操作，看来人类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许楠瞬间明白刘院长是怎么想的了。
秦教授是超级有社会影响力的大专家，最初计划邀请的演讲嘉宾中就排在前列，但很不巧会议召开的时候他还没有从国外回来。
那么乔副教授作为他团队最重要的研究骨干，汇报课题成果自然也同样吸睛。
果然，当刘院长终于从其他环节中短暂脱身后，也是这么解释给她的。
“由你来对接乔教授，效率最高。”刘副院长喝了一大口水，压住了因为不停说话沟通引起的咳嗽，“离会议开始没多少时间了，一定注意信息的准确性、及时性。”
今天的会务筹备工作异常顺利，除了临时开天窗的演讲嘉宾闪电般地找到了替补，听说迟迟没通过的会议手册模板今天也敲定下来了。
刘院长大发善心，准时放大家下班。
许楠立刻就给晴子发微信，问去不去最近新开的网红火锅店治愈下社畜的灵魂。
付晴晴最近也很郁闷，亟需味蕾刺激，俩人一拍即合。
一开始俩人还专注于吃肉，顾不上说话。直到第三盘毛肚见底，付晴晴突然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我在综合办明明做得挺好的，非说市场部缺人。”
想到新调去的部门，她就咬牙切齿，重又拿起筷子狠狠地捞起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辣的脖子都泛起红晕，“我们公司是做母婴营养品的哎，我能懂什么嘛，现在天天又得加班又得挨骂！”
说罢，还用食指用力扯开下眼皮：“看见没？这黑眼圈都能去大熊猫基地展览了！”
能把内核超稳的付晴晴给折磨EMO，看来她现在的工作确实挺难熬。
为了安慰晴子，许楠不得不抛出自己的痛苦：“我今天和乔教授吵架了……”
果然，晴子的注意力马上转移，眼睛瞪得溜圆，“了不起！你能和别人吵架，还是那个大帅哥上司？什么情况？！”
省略掉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许楠发现信息量少到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乔教授觉得我做事不认真，我顶了他一句就走了。”
付晴晴无语的表情在火锅沸腾的蒸汽映衬下若隐若现。
“拜托，已经突破我的极限了好不好。”许楠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都觉得可怕，“而且按照乔教授的忍耐极限，我觉得我转正无望了。”
“这样啊……”晴子已无数次和市场部经理因为各种小事争得面红耳赤，并不觉得有什么，乔教授如果一次争辩都忍不了的话……
苦命的打工人各有各的难处，唯有眼前的美食可聊以慰藉。
俩人接下来又消化了两盘牛肉和一盘鲜笋，才晕陶陶地散步回家。
在街头嘈杂的背景音下，性格各异的两人此刻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安静。
路边延绵的霓虹灯映照着两张红彤彤的脸，仿佛她们的未来，多姿多彩却变幻莫测，让人彷徨。
不过毕竟还是年轻，今天的烦恼仿佛留不到明天。
“你记不记得咱们班那个谁，”付晴晴首先打破沉默，“就是还没毕业就和女朋友求婚的江野。”
“啊，记得啊，当时这个事情闹得多大呢。操场上的心形蜡烛，那么大一束花，我记得当时咱们都没挤进前排。”
付晴晴抬手挠了挠额角：“他前几天联系我来着，问我现在是不是还在A市，说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许楠狐疑地看了一眼付晴晴，不对劲，很不对劲。
相比于许楠喜欢的斯文高知类型，运动洒脱的阳光男生更吸引付晴晴，就比如江野这种。
研究生刚入学举办了一次篮球赛，晴子的魂就被场上奔跑的江野勾走了。怎奈她虽然性格大大咧咧，但遇到感情问题也扭捏起来，而且喜欢江野这个类型的女孩子也确实多，所以很快就“暗恋变失恋”，眼睁睁目睹自己喜欢的男生和别人求婚。
许楠记得当天回到宿舍后，付晴晴一直没说话。她还以为晴子自此要一蹶不振，结果第二天晴子就和没事人一样，开开心心地上课、吃饭……
“人家是不是都结婚了？”许楠小心地问道。
“哎呀，你想什么呢”，晴子眼神有一些躲闪，“江野主动联系的我，说是打算在A市找工作，想向我咨询一下在A市工作生活的情况。”
仿佛是不打算继续，付晴晴不自然地岔开了这个话题：“你后续打算怎么办？是马上开始投简历，还是等着领导通知你不转正？”
许楠用力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石子，看着它咕噜噜地滚到不远处的小区门口：“等通知吧。”
手机解锁就是乔教授的对话框，一上午了，她拿起手机又锁屏放下，循环了好几次。
自从前几天和乔教授顶了嘴，俩人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要是能一直保持也挺好，只是她还得主动联系乔教授要个人简介和报告信息，有一种不得不低头的尴尬感。
要是乔教授长时间不回复，或者再来两句冷言冷语可怎么办？
可是时间上再耽误不得了，这两天负责会议手册排版的老师催了自己好几回……
“许老师？”
“啊？”许楠后知后觉，才听见有人站在自己身边。
“叫了您好几遍啦，我有几张发票需要报销。”来的是刚进课题组的张一迪，是今年刚刚开始读乔教授硕士的小姑娘。
“好的，你给我吧。”许楠笑眯眯地接过发票，“只是我最近在忙那个大会的事情，报销的费用得晚点才能到你手里。”
张一迪狂点头，嘴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没关系，乔教授和我们说过的，最近这段时间的报销如果着急就他来垫付，说你这边忙不过来。不过我这几张发票金额实在太少，就不打算麻烦乔教授了，您什么时候有空再报就行。”
“乔教授都垫付了？”许楠睁大了眼睛。
“对啊，反正听说师兄师姐们最近攒的发票都在乔教授那里。”
许楠一时间难以消化，张着嘴楞在当场。
看许楠没说话，张一迪悄悄拽过把椅子，坐在许楠身边：“许老师，我保证刚才绝对是不小心看到的，你盯着乔教授的对话框出神了好久，不会是……”
说罢眨了眨眼睛。
许楠的五官条件反射般缩在一起，仿佛吃进去一大口酸度超标的柠檬。
“噗呲”，一迪笑出了声，意识到有点失态，连忙确认了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在，才小声地说：“看来您也是乔教授受害者联盟的一员啊……”
乔教授受害者联盟？这是找到组织了？
许楠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袋库存精品牛肉干，慷慨地抓了一大把递给一迪：“前辈，请赐教。”
一迪也不客气，拿起块牛肉干边嚼边说：“我本科上过乔教授的大课，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乔教授时的震撼……”
许楠没有说话，给了一迪一个“我懂”的眼神。
“本来年纪就相仿，气质又好，而且他上课的时候也不是照本宣科，特别吸引人。所以他的课次次爆满，如果不提前去，根本抢不到好的‘观赏’位置。”
“这哪里受害了，我觉得你挺幸福的嘛。”许楠狐疑地咬着牛肉干。这个八卦有些寡淡，牛肉干分享得略显不值。
“是啊，所以我读了乔教授的硕士之后……”
“等一下。”许楠抓住了话题中的槽点，“你不会是因为乔教授的美色才报了他的硕士吧？！”
这回轮到张一迪摆出吃了超酸柠檬的表情了：“怎么可能，美色哪有学业重要，我还是有自己的追求的。秦教授不招硕士生，我报乔教授的硕士生主要也是想进咱们课题组。”
许楠有些汗颜，果然是A大的学生，就是花痴都犯得无比理性。
“所以你读了乔教授的硕士之后……”
一迪嚼牛肉干嚼得腮帮子有点疼，从包里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水，“才知道乔教授的温柔都留给了本科生。”
这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许楠不但见识过他怎么训学生，不也真实体验过他怎么训自己么。
也不知道一迪是不是为了骗自己牛肉干，才临时组织出“乔教授受害者联盟”这么个感觉会员人数不少的民间组织。
许楠站起身拍了拍，试图拍掉身上的牛肉碎。
一迪也站了起来：“哎呀，受害者联盟以前只有课题组的全体学生，现在正式吸纳你加入了，以后有什么苦大可以和我们说，咱们都是自己人。”
说罢也不等许楠回答，摆了摆手跑出办公室。
真好……
要不是这么个宝贵的机会，许楠这辈子能接触到的A大人估计屈指可数，现在竟然能在某些方面可以和他们成为“自己人”。
可惜了，熬不过转正的话想什么都是白搭。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许楠看着负责会议手册排版的王老师头像亮起，哀嚎一声摊倒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