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昀在他的怀中一睡不醒,救护车来之前就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林霰汀连意识都不清醒,长长的眼睫被泪水浸得一簇一簇的粘连在一起,他跪倒在一名医生跟前不停的磕头:“医生,他才十八岁,他才刚成年,他还那么小,求求你们再救救他!”
“救死扶伤是我们的本责,可他已经没了呼吸……还请节哀。”
林霰汀磕头的动作一顿,没了呼吸?
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被一名男同学搂在怀里的沈知昀。
明明白天他还活蹦乱跳的啊。
理智在极致的悲痛下被残忍的撕碎,林霰汀突然站起身来,走向一个被五花大绑全身是伤的教官,情绪极度崩溃的他随手的抡起一把砘到发旧的刀,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朝教官砍了过去: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啊!!!”
所有人都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好在警察拦截的及时,保住了那教官一条狗命。
医生怕林霰汀再一个情绪激动真把人给砍了,硬是给林霰汀推了一管镇定才让他老实下来。
一个教官认错态度诚恳,妄想得到法律的宽宥:“是我糊涂了,我错了,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警官,一定要从轻处理!”
“那知昀呢?他还要爸妈,他还有一个家庭,他今年刚成年,未来更有大好的前程年华在等着他,你想要让法律宽恕,在他被你们打的浑身是血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
说话的人是方才抱着沈知昀的那个男生。
教官被他吼的一阵,下一瞬间,竟然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个男生:“你又是谁?”
这个男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双目无神,麻木不像的一个活人,倒更像一具无魂的尸体,摇摇晃晃的随时都可以倒下,他看着沈知昀躺过的地方,留下的大片大片的血迹干涸在地面,分明极力压制着哽咽,而大颗大颗的眼泪却直掉:“沈知昀,是我亲弟弟,我是他哥。”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哦,你可能不知道沈知昀是谁,你们叫他038号。”当他说出了教官给的编号时,顿时那么讽刺。
这种摒弃了学生姓名只记编号的机构凭什么能存在这世上?他们都合该被千刀万剐。
“我是037号,我叫…沈、知、意、”沈知意一字一句道。
沈知意刚才一直在宿舍里拖着教官,所有人才得意出来,他出来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被他拖住的那个教官被他打了个半死,而后在寻找弟弟的路上却一无所获,好不容易找到了躺在地上的人,他却不敢认了。
因为沈知意再也没有弟弟了。
圣贤书院被查封,据统计,曾经这里不止有过一起故意杀人案,所有人都获得了自由,个别教官因涉及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以上十年以下,其他任职人员因纵容杀人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光明终究驱散了黑暗。
书院封了,林霰汀也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然后生活中的每一个角落都有着某一个人生活过的痕迹。
他明明从不用绿茶香型的洗护用品,为什么他的枕头上有绿茶香?
为什么会多出两把他不玩的吉他?
一摞又一摞写着歪七扭发的字体的歌词废纸,又是从何而来?
雪松与蔷薇乐队《youth》杀青后的大合照站在主唱位置的金发混血男吉他手又是谁?
一个个凭空而来的疑问都让林霰汀百思不得其解。
某天,他看着桌子上的菜肴对家里的厨师问道:“怎么会有糖醋里脊?”
厨师不明所以,惊愕道:“这是每天必备的一道菜品,这还是您说的。”
林霰汀明明不吃糖醋里脊,这一刻,他十分坚定的认为自己的心却了一部分。
究竟是缺了哪一部分?
他不知道。
宴平乐和小陈把江潭旌带到了雾林,无情的推进了一个房间,下一瞬,“砰”的一声,门被锁了个严实。
江潭旌挣了挣门把手,发现动不了,随后猛地拍了一下门板,发出剧烈的声响:“林霰汀我日你妈的!”
门外的小陈倒是被吓得一激灵,这人脾气忒大。
赵艳在伦敦,得知白枫出了车祸,手边的事务全停了下,行程能推的全推了,延后再议,快马加鞭的回了国去寻白枫。
她来时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口罩遮面,一直到了医院要换防护服的时候才脱下这一装备,一路到来,赵艳总给人一种冷艳,生人勿近之感,像位担心被狗仔围包的大明星一样。
赵艳看了看楼层,确认没错,她来的匆忙,只知道哪个楼层不清楚具体病房,又走到前台问道“请问白枫在哪个病房?”
前台值勤的人员看到她,翻起住院记录:“我帮您查询一下,请问您是患者的什么人?”
执勤的护士一句话,却让赵艳一怔:“我是他的……”犹豫了一瞬后,她说“朋友。”
护士恰好找到了关于白枫的资料,笑着对她道:“那一定还是好朋友,他才住院,你就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了,一路上风尘仆仆的。”
护士整理完资料:“跟我来”
赵艳一路跟着护士到达了重症监护室,她今天很鲜有的穿了运动鞋,而不是华伦天奴。
“这里是无菌病房,需要换一下无菌防护服,配饰需要摘掉。”
赵艳摘掉宽大的渔夫帽,乌黑油亮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墨镜下是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五官白皙到泛光的皮肤随着口罩的摘下随之映入眼帘。
女护士惊叹,她突然用极其礼貌又小心的语气试探性的问道:“请问您是钢琴家吗?”
赵艳没有想到会在医院被认出来,当即矢口否认道:“不好意思,我只是白枫的朋友。”
女医生略显失望的神情随即一闪而过,毕竟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钢琴家怎会出现在医院。
重症监护室里扑面而来的是消毒水的味道,这里不像外面那么喧闹。医护人员们都尽职尽责的照护着病人,一轮又一轮的医护人员查房,不停的询问以及在笔录上毫不停歇的走珠笔。这里是医院,是医生救死扶伤的地方,又是病、伤、弱、残者重获新生的地方。
有人在这里重获新生,有人在这里香消玉殒。
白枫刚醒,身上插着多重的管子,心率仪记录着他每时每刻的心脏情况,他原本的皮肤就很白,而今却呈现出一种无力而病态的苍白,照在他脸上的阳光都那么的微弱,赵艳看到昔日的旧友如今却躺在病床上行动都不利索,顿时鼻间泛起酸,眼眶也抑制不住一股热意:“白枫。”
她的声音低沉而稳重。
白枫一开始侧着脸看向窗外,闻之言,心脏仿佛骤停了一瞬,他惊愕的转过头来,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眼前这个女人依旧像十几岁时上大学时的她一样,依然漂亮,依然美好。
“马丁夫人,您怎么来了?”
这个称呼,在此刻是那么冰冷,但白枫眼底的温暖与爱意却掩饰不住到几乎都要溢了出来,很明显能看出他的喜悦之色。
“你叫我的名字就好。”
某一瞬,白枫很想拉住她的手,可他左手背上扎着输液器,臂弯上还扎着留置针,右手又连着心率仪,使他不得不顿住动作。
“二十年了,你还是这么美丽。”
赵艳本该开心一笑,此刻却苦涩了:“你是不是为了路易斯才来的中国?”
白枫却对她笑着不语,默认了。
“你明明该有自己的生活,成天围着那么大个孩子转什么?”兴师问罪的人说话间却透露着委屈。
“我不是围着路易斯转,我只是怕,怕我如果没有把路易斯照顾好,你会担心,艳艳。”
一声艳艳几乎踩碎了赵燕所有的底气,早就在眼眶打转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你何苦…又做到这种地步?”
白枫用那支扎着输液器的手,为她轻轻的拭去了眼泪:“因为你已经活的够苦了,同样的苦,我不想让你你的孩子再吃一次。”
“二十年了。”
“即便过去了二百年,白枫依然还是那个在剑桥追求你的学弟,我依然爱你,请不要为了我而哭泣。”
“我怎么值得你为我这样?”
白枫戴着氧气罩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弱了一倍,说话时的尾音却颤了颤:“正因为这个是你,我才情愿心甘啊。”
不等赵艳回答他,他轻轻一笑,竟有些自嘲的意味:“可我也好不甘心,在我还是个学生的时候,我就追了你七年,大学我们在剑桥相遇,毕业那天,我都准备要跟你求婚,却得知你订婚的消息,我只好祝你喜结良缘,百年好合。从那以后,我就很少见你笑过,你不喜欢那个人,也连带着不喜欢路易斯。”
赵艳几乎要泣不成声伏在病床前,掩着面,长长的头发垂在胸前:“我竟然不知道毕业那一天你竟然为了我……”
白枫深深的注视着她,哀求般的对她道:“那些已经过去了,艳艳,我们这一代的事情能不能不要牵连到路易斯?路易斯他没有做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