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魏寅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辛楠有点心虚,别过头移开话题说自己饿了,去拆外卖的包装,一个人吹着气,把吹凉的热粥小心往嘴里送。

    拔的是普通的牙还是智齿?

    魏寅没有问。

    智齿指的是长在每个牙弓后方的4颗牙齿,位于第二磨牙的后面,因此在牙科中,它们也被称为“第三磨牙”。

    但并不止是每个人都能长出标志对称的四粒牙齿,有些人生来可能就少于四颗。

    他看过辛楠的牙片CT报告,从遇见他开始,她就只有三颗智齿。至于是天生缺一齿,还是她过去已经拔去了一颗,他不想好奇,因为这会牵扯到更多问题。

    譬如为什么她能够熟练自得地一个人去做智齿手术?又是谁带走了你的第一颗慧牙?

    辛楠这几天为工作忙得前胸贴后背,第二天还要回学校处理毕业论文和大四校外实习的请假问题,吃完饭又打开电脑上学校论坛查和她同样大四在外实习的学生发的求助帖,竟然意外在广场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燕大全国华辩杯大获全胜,管院大三领队赵泽新拿下了最佳辩手的头衔”。

    这是去年秋天的帖子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又被人给顶了上来。辛楠不是很关心任何辩论赛的话题,她一向认为此类活动并不需要真正的逻辑,且有贩卖精英主义信条的嫌疑,但她还是在那篇有些“过期”的帖子上停留了很久。

    这叶公好龙与爱屋及乌并没有那么纯粹,掺杂着恨与不甘。

    帖子一楼是一张合照,她几乎一眼就看见了其中的赵泽新,因像素模糊掉的面孔像一滴沾湿了墨迹的雨,照片下方按照顺序列出的名字中,只有他的有加粗。

    她目光有些贪婪地吞咽着频幕上黑体加粗的“赵泽新”三个字,内心还记得那几个汉字饱满的发音,以及那些年里,不同的女孩如何把他的名字轻轻放在舌尖雀跃议论。

    燕大管院金融学系,赵泽新。

    省实验中学文科三班,赵泽新。

    赵泽新。先是小小地卷起舌头,然后在下一个音出现前摊平,最后拉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很喜欢完完整整地去念他的名字,这也惹得十几岁的赵泽新曾感到不理解,好像他们两个人一点都不熟。

    辛楠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能笑着打谜语说,哎呀,你不懂啦。

    或许是看得太入迷,连魏寅何时出现在身后的她都不清楚,直到他出声,她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频幕,回头就对上了魏寅的目光,很暗,她不敢看得太清楚。

    他身上只有一件浴袍,湿润的头发散发着她浴室里那瓶沐浴露的味道,气息浓烈得她无法呼吸。

    “还在忙?”他声音压得很低。

    她讪讪地笑了笑,却是岔开话题:“明天要回学校,我先休息了。”

    不知是因为这些天换季还是牙疼,辛楠夜里睡得不好。梦里的她在淋雨,骨骼在长久的潮湿下总是疼痛。离开南方好几年了,那样的潮湿是如今见不得的,令她疼痛的也不是骨骼,那是软化不掉的回忆在发红发热。

    辛楠迷迷糊糊小眠到凌晨三点,彻底没了睡意。不敢吵醒身侧的魏寅,只能小心起身拢上一件外套,翻身下床去厨房寻冰袋和止痛药。

    冰袋贴上脸颊,她掌心被冻得发麻,根本分不清冷与热。无端想起《百年孤独》开头的第一句,多年以后少校仍旧会想起父亲带他见识冰块的那个下午。

    这夜的月亮格外亮,光透进室内,整个客厅都潋滟着水波般都蓝色,一路漫延,铺满地板,爬满家具。

    曾经有一段时间痴迷晚睡,好像夜深人静时她才能一点点划开皮囊去找到自己灵魂的位置。

    其实以前并不是没做过牙齿脱落的梦。

    高中在省城读书的时候时常感到喘不过气,在寝室的床上梦见自己牙齿一把一把掉到地上,在黏腻的汗水中惊醒。中学时期的想象力登峰造极,无论做多么怪诞诡谲的梦都不足为奇,但每次梦见牙齿的脱落都还是会胆战心惊。

    那时候学校附近理发店旁边有个算命的道士。当年省城的街道规划对这些来路不明的摊贩还比较宽容,道士立了个牌子,什么都做,算命、擦鞋、收废品……可能没有人能证明他是不是个真道士,所以周围的人都叫他“野道士”。

    野道士听闻她的梦,沉吟片刻说,从玄学角度来讲,牙齿脱落意味着“骨肉分离”,不是个好兆头,要降灾。

    辛楠被唬住了,拿自己省下来的三百块巨款去求野道士帮自己破财消灾。

    野道士收了担保,放心吧,你的骨和肉牢牢粘在一起了,不会被分开了。

    她因为这件事被赵泽新笑了好一阵,说她一世精明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犯傻,摆明了被坑了钱。

    十几岁女孩纤细脆弱,有时候遇见一道解不开的题都会被击破心理防线,被男生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蠢,开始掉恨铁不成钢的泪,觉得自己当真是不知钱的好歹了。

    男生慌了,抽出一张丝绸质地般的纸巾,笨拙地帮她擦眼泪,“别哭别哭,不就是梦见掉牙齿吗?年轻人,切忌苦大仇深。”

    年轻人,切忌苦大仇深。是有多幸福的人才能说出这样让人醍醐灌顶的话。

    后来辛楠外婆重病走了,她气势汹汹去找野道士算账,没想到对方胡搅蛮缠,说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最终解释权归神仙所有,要骂只能骂神仙,他也做不了主,最后给了辛楠一百块算赔偿。

    辛楠又气又笑,骂人的话背了一大堆结果一句也没用上,只能拿上钱灰溜溜地走。

    道士看她难过,心软了,说帮她修修眉毛,不收钱。

    辛楠毫不犹豫拒绝了。

    “修修吧,不然你皱着眉头的样子太凶了,人家小男娃不会喜欢的。”

    她一时间想起了什么,眼里鼓着泪,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野道士闻言大笑:“妹儿,你就倔吧,你的路很远啊,还要走很长时间。”

    后来她拿了去燕大的录取通知书,去北京前专程到省城寻野道士重新算命,却发现他已经不在那家理发店门口,只剩一个脱了漆的木牌横在街道。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其实是真道士,回了道观。

    辛楠不想管道士去了哪里,只想骂他——破道士,你当年还是净赚我两百,结果什么都没有为我留下。

    辛楠没放纵自己回忆太多,吃了止痛药,她又爬回了床上睡了一觉。

    一夜梦醒。

    床边的人已经离开了,连体温都没有留下,魏寅这个人就是这样,神龙不见尾。

    辛楠打了个哈欠去洗手间刷牙,发现自己的脸比昨天的状态稍微好了些,就是牙龈创口还是疼。

    其实人可以不那么迷信,牙齿脱落的梦除了心理与玄学暗示之外,还有预兆着口腔问题。

    她认命戴上口罩,收拾好东西打车回了学校。

    大四身边的人都在找实习,辛楠几乎都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回学校,这次返校也都是为了处理离校相关的手续。

    辛楠抱着准备好的资料走进办公室,辅导员简单审核之后帮她签了字,说是让之后等学校最终通知。

    “对了,关于保研的事情,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就放弃保研了?”陈老师喝了一口热茶,忍不住再问辛楠,“其实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嗯。”辛楠说,“已经决定好了。”

    “我知道我肯定劝不动你。但我必须说,你的很多经历想法我都懂,我也知道你这个人很倔,但有时候你不能太跟生活钻牛角尖。”陈老师叹息一声。

    “谢谢陈老师。”她认真道,“但我这次真的已经决定好了。”

    “你这孩子就是拗,”陈老师拗不过她,“就这样吧,你有自己的打算我说再多也没用。”

    辛楠笑起来,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纸袋子,里面装着魏寅以前生意伙伴送的茶。

    “对了陈老师,前段时间回了趟老家,想起您爱喝茶,就托亲戚给带了些茶叶,也算是一点心意。”

    陈老师一愣,笑了:“难为你这么惦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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