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晨的礼堂比往常喧闹。
我拖着酸痛的身体滑进斯莱特林长桌末端的位置,手指几乎握不住餐叉。
伯斯德昨晚的训练让我的每块肌肉都在抗议。
南瓜跳上长凳,用脑袋蹭我垂下的手臂,仿佛在表达同情。
“有你的信。”
梅丽莎·埃弗里推过一个墨绿色信封,火漆印上是塞尔温家徽——缠绕着魔杖的蛇。
父亲的字迹凌厉如刀,每一笔都像要划破羊皮纸。
我沉默的拿起。
父亲从不随意写信,每一封家书都是精心计算的提醒——关于责任、血统和家族荣誉。
手指微微发抖,我拆开火漆,熟悉的雪松味飘散出来,似乎是要瞬间将我拉回塞尔温庄园的书房,那个充满训诫和期望的地方。
【凯瑟琳:
听闻你入选斯莱特林魁地奇队,此事已在上流社交圈引起不小轰动。奥古斯特·卢克昨日在魔法部特意提及,他的儿子伯斯德现任队长,对你评价颇高。这很好。】
我咬住下唇。
当然,父亲关心的不是我是否享受飞行,而是这件事如何提升塞尔温家在“上流社交圈”的地位。
信纸上的墨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一条条小蛇爬进我的眼睛。
【务必牢记,你的表现直接关联家族声誉。我已委托奥利凡德定制最新款横扫七星,下周送达。塞尔温家的人从不使用二手装备,更遑论学校提供的破旧扫帚。】
餐盘里的炒蛋突然失去了所有味道。
一把崭新的横扫七星?那是市面上最快的型号之一,价格抵得上普通巫师半年的薪水。
这份“礼物”不是关爱,而是投资——父亲在投资一个能为他增光的魁地奇明星。
【另,你母亲建议邀请伯斯德家于圣诞节来访。借此机会,你应多与伯斯德交流。卢克在魔法法律执行司颇有影响力,对家族未来发展至关重要。】
信纸在我手中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
我的魁地奇天赋不过是又一个社交筹码,用来笼络“在魔法法律执行司颇有影响力”的卢克家。
那个未来会成为食死徒的家族。
【最后,谨记你首先是塞尔温家的小姐,其次才是魁地奇球员。勿与不三不四之人交往,保持纯血统的矜持与修养。期待你的回信。
你父亲
阿奇博尔德·塞尔温】
信纸角落还附了一行小字:【又及:那只猫若影响学习,立即送返。】
南瓜恰在此时打了个喷嚏,仿佛感应到威胁。
我机械地折起信纸,胸口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飞行时那种自由感,那种纯粹的快乐,在父亲的字里行间被碾得粉碎。
“好消息?”梅丽莎好奇地探头。
我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父亲要送我一把新扫帚。”
梅丽莎倒抽一口气:“梅林啊!一定是最好的系列吧?”
“横扫七星。”
我回答道,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
早餐后,变形课上我的状态糟糕透顶。
麦格教授让我们把甲虫变成纽扣,我的甲虫却长出了六条腿,在桌上疯狂转圈,最后被麦格教授用茶杯扣住。
她的眼镜片后闪过一丝困惑:“塞尔温小姐,你上周的变形术还相当出色。”
“…抱歉,教授。”
我低头盯着扭曲的甲虫腿:“我会多加练习。”
下课铃响起时,伊莎贝拉在门口拦住我:“父亲来信了?”
我默默递出那封信。
她快速浏览,嘴角浮现一丝了然的微笑:“这是好事,凯瑟琳,卢克家的关系对我们很重要。”
“我知道。”我机械地回答。
“别这副表情!”伊莎贝拉捏了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令人疼痛:“你该高兴。父亲从不为我和扫帚浪费半个铜纳特。”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心里。
伊莎贝拉——完美的纯血统小姐,如此“优秀”——却从未得到过父亲为一把扫帚的重视。
而我,这个差点成为哑炮的怪胎,却因为偶然的魁地奇天赋突然成了家族谈资。
下午的魔药课更加灾难。
斯拉格霍恩让我们制作治疗疖子的药水,我的坩埚却莫名其妙冒出紫色烟雾,吓得旁边几个斯莱特林同学纷纷后退。
“有趣!”斯拉格霍恩非但没生气,反而凑近观察:“塞尔温小姐,你的魔药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我真希望他不是在嘲讽我,但这至少比斯内普当教授好的多。
西里斯和詹姆在教室另一头窃窃私语,不时朝我这边瞥来。
自从魁地奇训练开始后,他们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评估,少了几分轻蔑。
傍晚回到寝室,我终于忍不住把父亲的信摔在床上。南瓜吓得跳开,躲进衣柜底下。
“我不是他的社交工具!”
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吼,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我不是什么“塞尔温家的小姐”,我只是……我……”
话哽在喉咙里。
我是谁?
一个穿越者?
一个冒牌货?
还是一个逐渐被这个世界同化的凯瑟琳·塞尔温?
羽毛笔和羊皮纸自动飞到面前,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
我的魔法又开始不受控制——自从收到那封信,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体内翻腾,寻找出口。
【亲爱的父亲:
感谢您的来信与慷慨馈赠。能为塞尔温家族增光是我的荣幸……】
笔尖自动在纸上滑动,写着我根本没想说的话。
【……我将谨记您的教诲,保持与伯斯德队长的良好关系……】
羊皮纸上的字迹工整优雅,完美符合塞尔温家小姐应有的水准。
颤抖着,我继续往下写,控制着每一个字母:
【……魁地奇训练进展顺利,霍琦女士称赞我的飞行天赋罕见……】
写到一半,笔突然停住了。
镜中的女孩脸色苍白,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阴影。
一滴水珠落在羊皮纸上,晕开了“天赋”这个词。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不是啜泣,而是安静的、绝望的泪水,像雨水滑过窗玻璃。
门外传来脚步声,我慌忙用袖子擦脸,但已经太迟了。
伊莎贝拉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凯瑟琳?”她的声音罕见地柔和下来。
我迅速转身,假装整理书桌:“没什么,只是……魔药作业太难了。”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伊莎贝拉没有戳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她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从揉皱的信纸移到我红肿的眼睛:“父亲从没给我买过扫帚,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摇头,不敢出声,怕泄露声音里的颤抖。
“因为我不需要。”
伊莎贝拉走近几步:“我是塞尔温家的骄傲,不需要额外奖励。”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而你……你总是那么……不同。”
这句话像一把双刃剑。
是批评还是观察?我抬头看向姐姐,她完美的妆容和一丝不苟的发髻在昏暗的寝室灯光下显得格外遥远。
“回信写完了吗?”她最终问道,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公事公办。
“差不多了。”我低头看向那张半真半假的羊皮纸。
伊莎贝拉点点头,转身前却做了件出乎意料的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绣花手帕,轻轻放在我桌上。
“别让父亲等太久。”
她说,语气微妙地柔软:“他很重视这次……机会。”
门关上后,我盯着那块手帕发呆。
伊莎贝拉从未对我展现过这样的……体贴?理解?还是说,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提醒——别忘了你姓塞尔温?
拾起羽毛笔,我机械地完成那封信。写到最后一行时,我的手突然停住了。
墨水滴在羊皮纸上,形成一个黑色的圆点。
【您忠诚的女儿
凯瑟琳·塞尔温】
看着这个签名,一阵寒意爬上脊背。
这太真实了,太……自然了。
我正逐渐变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而真正的我——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正在被挤压到角落,像是终于被陌生的世界吞噬一样。
更让我恐惧的是关于哈利波特的这个故事,这么多年,有些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
窗外,黑湖的水波荡漾,偶尔有巨型乌贼的影子掠过,南瓜小心翼翼地蹭我的脚踝。
我弯腰抱起它,感受这个小生命温暖的重量。
“至少我还有你,你…不会在乎我姓什么。”
小猫绿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两盏小灯笼。
它不会评判,不会期望,不会把我塞进某个预设的角色。
折叠好信纸,封印,我吹灭蜡烛。
明天这封信就会寄出,带着我半真半假的忠诚和全部的矛盾。
窗外,黑湖深处传来某种生物的低鸣,悠长而哀伤,像极了困在金色牢笼里的夜莺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