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枸杞猪心汤

    夏日酷热,院子里仿佛一个大蒸笼,烧得连知了也叫得有气无力的。

    柳令仪失了骨头一般赖在自己的长榻上,逗弄着鱼缸里的几尾金鱼,只觉得心口憋闷。这鬼天气随便走动几步人身上就黏糊糊的,恨不得长在冰盆边上才好。

    想念雪糕……想念空调……

    “也不知道这一批小鱼儿能在小姐手底下活多久。”金桔的嘴永远那么直戳人心。

    柳令仪讪讪地收回手里的枝条。是的,这已经是她的小金六代、小橙十代、小红五代和小白九代了。

    夏日难耐,柳令仪自然不会有什么串门、逛园子的消遣想法,便是端端正正坐到桌边画幅画也不能够。每日里便捣鼓来倒腾去的折腾自己的几条小鱼,美名其曰,观鱼,美目也。

    “小姐,今日的药膳好了。”枣泥领着一个端着个黑罐头的仆妇入内,和金桔二人开始布置用食。

    “哎——”柳令仪长叹一口气,自顾自与自己的小鱼儿们深情对视,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恨不得回到刚入府那几日,狠狠给自己几个嘴巴子,让自己多嘴,这下好了吧,自食苦果。

    就着暑气坚强地咽下带着浓浓药味儿的枸杞猪心汤,柳令仪出了一身汗,不由得想到了噩梦开始的那天。

    ……

    柳令仪将手搁在几上打量着对面神情肃穆的老头——也就是被孙氏重金求来的名医贾大夫。

    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子简单束起,一条长须细心打理过,被精致地梳了小辫扎在胸前,脸上的褶皱也平添了几分饱经风霜之感。

    嗯,一把年纪,仙风道骨,很符合她对德高望重的老大夫的一切想象。

    “贾大夫,不知小女现今如何啊?”孙氏坐在主座绞着帕子,生怕有什么不好的诊断,恨不得自己也凑上去。

    老头皱眉沉思,良久才从隔着柳令仪胳膊的帕子上收回手,似是极为棘手,话语上却宽慰着:“夫人不必过于忧思,柳小姐的身子调养地极为不错,脉象虽力度微弱,又细又直,可均匀和缓,不浮不沉,看起来您是用了心思的。”

    不待孙氏松缓了心情,老大夫又开口:“不过……”

    孙宝珍还未沉下去的心又被吊了起来:“不过什么?”

    老大夫欲言又止,似是斟酌着用词:“令嫒这心疾多半是胎里带来的,顽固难除,看似平日里只虚弱了些不碍着生活,实则是最为凶险,一旦发病……”

    话说半句,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急得孙氏也不管什么礼教了,忙起身上前:“贾大夫,望您救救小女,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开口,这诊金也不是问题!”

    贾大夫原本肃穆的神色瞬时大变,似是恼怒:“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医者仁心,既入了府,我自是会全力诊疗柳小姐,与诊金何干!”

    孙宝珍惯是不爱与这些冠冕堂皇之人打交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若不是自己重下诊金,哪能约得到这京里饱受吹捧的贾大夫入府。

    在孙宝珍的观念里,大多门路都可以用钱砸开,若是砸不开,那就是钱还不够。

    可现下耐不住还求着人家,她自然也懂得要用人家那套规矩包装一下。

    “贾大夫莫怪,我也是一时糊涂了,贾大夫大医精诚自当是值得信赖。岭南的庸医们日日只会说小女的身子像是破了洞的屋子,哪有人能贾大夫一般诊出她平日里甚少发病的。这下小女的身子总算是有了新的说法,也是有了新的盼头,我一时欣喜才口不择言。”

    按理说孙宝珍怎么说也是官夫人,犯不着对一个没有官身的大夫如此客气,可耐不住这贾大夫实在是如今的京中炙手可热,后头怕是有排着队的贵人等着撑腰,因此孙氏这官夫人也得好好哄着。

    “菩萨保佑,才叫小女得遇贾大夫这般良医。”说着她双手掌心合拢,真心实意地朝着佛堂的方向拜了拜,又转回话题:“夏日燥热,贾大夫为小女颠簸辛劳怕是要轻减了,诊金只是小小心意,这段缘分便是多少银子也换不来的。”

    漂亮话得说,银子那也是万万不能给少了的。

    “罢了罢了,相遇便是缘分。夫人请放心,我贾家的食补药膳那可是家传绝学,老夫必定不折了这块招牌,这半月内必好好替柳小姐调理身子。”

    随即吩咐小厮研磨铺纸,提笔写下了一道乌鸡汤的方子,又轻抚胡须,摇头晃脑自言自语一阵,“不……不妥……性寒……”,似是反复推敲,对着方子斟酌用料,添补删改几味药材用量,才定下最终的膳食方子,重新誊抄。

    孙氏十分满意,于是乎,柳令仪身后从那日起便多了个调理膳食的贾大夫。

    正常故事的发展应该是这样的,可惜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一般人。

    这还远远不算完。

    这日送走了贾大夫,孙氏却还端坐堂中。柳令仪细细一问才知道竟还有位卫大夫等着看诊。

    京中享有盛名的大夫不少,但是医术好名气高的,自然少不了被权贵们争抢。

    柳爹门户低微竞争力自然也就差,孙氏又爱女心切,因此秉持的是广撒网,能捞到哪条都好的想法。可万万没想到除了意外之喜的贾大夫,竟还捞到一位以针灸响名于妇人间的医女卫大夫。

    孙氏不舍得推了任意一位名医,再加上货比三家是商人秉性,因此今日这卫大夫也要上门看诊了。

    柳令仪乖乖坐好,极其配合,只够着冰盆的方向扇了扇团扇,试图多赶来些凉意。

    这病平时不至于脸红气喘的,可她也想快些调理好。

    虽然她再也不需要扛着材料踩着高跟爬楼梯了,可这时不时一阵胸闷的确实不好受,夏日里又燥热尤其影响心情,当然也影响她享受自己的快乐日子。

    君不见,便是冰镇西瓜她也被管着量呢。

    不多时,一位身着窄袖素衣的中年女子便被引了进来,和柳令仪想象的和善秀美的女子不同,这位卫大夫肤色偏黄,宽肩厚背,法令纹深厚,一股子不好相处的样貌。

    “这便是卫大夫了吧。”孙宝珍先开口,卫大夫本就是个话少的,三人简单寒暄便直入主题。

    柳令仪仍旧是手搁在几上,只不过少了块帕子。卫大夫搭手把脉良久,面上却不显声色。

    “这是?”许是有了一位良医安心,孙氏不再那般急切,只是很单纯地疑惑。

    “小姐这脉有些奇怪。”卫大夫搓了搓手指,又重新搭上脉,却不再详说个一二三来。良久才抬头向两位主人家说道:“身子有些虚,气血亏损,寒湿又重,人便会觉得惫懒,继而兴致也不会好。根子上有些亏了,可又堵得慌,先以金针疏通,再辅以艾灸排寒滋补想必能改善一二。”

    孙氏本暗自嘀咕看来这卫大夫的本事比不得前一位,可一听,这身子惫懒兴致不高,可不就是对上症状了嘛。这什么堵啊疏通啊的,也是岭南不曾听过的,这下却是有些犯了难。属实是一个都不想放过了。

    而柳令仪只觉得这位卫大夫的言论颇有些万金油,或许孙氏不曾听过这些个词句,可她只觉得耳熟,刮痧拔罐艾灸这不是一套大保健,适用于所有动得少又瞎吃的现代女性的嘛。便想开口婉拒。转眼瞧见孙宝珍颇有些纠结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一时嘴贱转了个弯:“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是都要。”

    只见愁云满面的孙宝珍闻言坚定一点头,似是心里满腹的纠结都被这句话点通了,当下决定两位都留下,一个从内一个从外,一个疏通一个滋补,这谁也不碍着谁,有何不可。

    至于自己‘脚踩两只船’的行为会不会惹恼了两位有本事的?如果会,一定是钱不够。

    柳令仪抗争无效,于是乎,从那日起,身后便立了贾大夫和卫大夫两位大将,开始了自己饱受折磨的调理期。

    尤其是这位本就傲气的贾大夫,原是羞恼之下要请辞的,可孙氏又往上加了三成辛苦费,都要踏出去的步子终究是转了回来。为了不被卫大夫比下去,那是卯足了劲赚存在感,直接接管了柳令仪的一日三餐兼零嘴,可怜见的,再不怕喝药的人,也受不了张嘴就冒着药味儿啊。

    天地良心,枸杞猪心汤实在不好喝。

    柳令仪越发觉得自己就像那鱼缸里的小鱼,被两位大夫倒腾于股掌之间。浑身已被药材和艾条烟腌入味了,迟早得翻个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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