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苓芸出了小院,转过巷角,一辆低调的马车正等着她。车夫上前为其摆好脚蹬,“小姐,回府吗?”
“去听书阁”,季苓芸吩咐道。
今日一早,周玉珠以礼佛为由去往护国寺,暗地里却到了寨子沟山坳边,那里被山匪占据,少有人烟,且地势较低,试验炮筒不会引人注意。未料到,被一少年撞破,虽季隐已暗中跟随,但突然的变故还是让人生疑。加之冯尧这个登徒子出现在她与周玉珠交头的地点,更是让人不安。
季苓芸决定尽快更换布局,交三巷已不再安全,她必须尽快将暗室内的硝石转移,也须快速通知周玉珠,一切应小心行事。
抵达听书阁,季苓芸吩咐车夫前往后门等候,她径直走向二楼,掌柜看见她来,忙迎上去:“小姐,今个怎么有空过来?”
“你派个机灵的伙计,前去西门等着周姐姐,告知她我在此地候她。”
“是”
季苓芸上至二楼,靠窗寻个座位坐下,自有机灵的伙计为其砌上茶水。季苓芸心乱如丝,挥手让其退去,半开窗户,瞧着街道上的动静,等着周玉珠回返。
这时,外头一阵嘈杂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季苓芸从窗外往下望去,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正大呼小叫的奔过街市。这群人面目深邃,骨骼健硕,一望便知来于域外,居中一人尤为俊美,挥舞着马鞭,沉默不言,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余人大呼小喝全为了给中间之人开路,尽力配合中间之人的节奏。
自晋明帝屠杀世家、清除异己、圈禁太子之后,皇朝便岌岌可危,域外胡族蠢蠢欲动,不断以两国交好的名目大批派出使者。晋明帝受胡族美人蛊惑,对此情形视而不见,一心沉浸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权力快感中无法自拔。
太子太傅顾晏章死后,太子势力倾覆大半,季家因与顾家是姻亲,本应受牵连,好在季家祖先有从龙之功,留给后代一块免死金牌,这才保住了全家性命。
晋明帝虽不能取季家性命,但也看着季家碍眼,便寻个由头罢了季父季守先的官,准备让季家流放岭南,路途中再乘机要了季家的性命。
季家祖父看清了形势,知晓不破不立,举着免死金牌上交明帝,并以子不教父之过之由在明帝前长跪不起,归家后仅三日便去世了。
季家以上交免死金牌和祖父去世为代价换来了三年的安宁。
这三年,季家长子不明缘由暴毙、家中三代之内的男子也随之离世,季家除了季父季守先再无其他成年男子,这是皇帝的手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季苓芸一想起这话,便不由自主的犯恶心。
季家虽失去了长子,但她季苓芸从小聪慧过人,擅于谋算,不比大哥差,甚至因为女儿身,行事不易引起旁人警觉,季守先也就将季家暗地里的权力移交了季苓芸。
季苓芸掌权后也运作得极为顺利,她天资聪颖,知晓谋大事,必藏于心,行于事,待时而动。三年内她以家中长辈名义在京城置办商铺,同时暗地派手下前往域外边塞,一是为打通商贸渠道,二是为了寻找顾咏麟,她的未婚夫。
正思索间,掌柜的正缓缓带着人上楼,听楼板的震动声,应当不止一人,季苓芸猜想,周姐姐到了。
果然一名女子跟在掌柜身后快步朝她走来,正是那名美貌少年在郊外遇见的女子。
季苓芸看着周玉珠,为着新图纸的研究,她闭门不出已有半年左右的光景未与周玉珠相见,今日周玉珠带着心腹外出试验新设计,她在家中苦等实在焦心,于是破例与周玉珠约好待成功后在交三巷碰面。哪成想被一个登徒子打断了规划。好在现下成功会面,要紧的是炮筒的新方案是否完善,其他的也就不必计较。
“周姐姐,去里间说话,”季苓芸给掌柜使了个手势,掌柜点头知晓,转身下楼将店铺闭门,并吩咐伙计们盯住四周,检查是否有人刺探。
周玉珠卸下幂篱,“我在西门接到你的口信,好端端的更换地点,发生什么变故了?”
“说来话长,”季苓芸给周玉珠倒了一杯茶水,示意她坐下再说,“冯尧闯入了交三巷,和季白交了手,他嘴上教唆我和他私奔,心里或许在盘算我们的秘密武器。”
“他知晓了多少?”周玉珠问道。
“应当不多,”季苓芸摇头道,“不然他不会出现在交三巷,而会是寨子沟。”
“你打算怎么做?”周玉珠问她。
“即使他知晓交三巷,此人也是个隐患,当尽早除去。”季苓芸对着周玉珠不用避讳。对季家而言,季苓芸早已是暗中的掌权人,而周家是季家麾下,靠着季家在京师也有了姓名,两家本就在同一条船上。
与季苓芸五官平平不同,周玉珠姿容秀丽,貌似芙蓉,原本这样的绝色是要被选送进宫伺候圣上,周玉珠不愿,她同季苓芸从小在一块读书习字,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家国大事,早就不愿拘泥于后院一方小天地,她们二人不愧能义结金兰,都有股疯魔劲而不自知。
“要杀冯尧需要好好盘算一番,”周玉珠不觉得季苓芸说出除去一个世家嫡子这种话有什么不妥,反而认真盘算起实施细节来,“是不是要将其引到京城外去杀,这样不会引起怀疑。”
“冯尧此人阴险狡诈,不可轻敌。”季苓芸思索着,“要动手必须一击毙命,若是给其反咬的机会,我们会得不偿失。冯尧冲着我来的,我亲自领教便是。今日试验如何?”
季苓芸问道自己最为关心的事情,迫不及待想知晓结果。
“比前两版有进步,”周玉珠道:“射出去的里程由一丈升至三丈,威力也比之前大了一倍。”
“仅有三丈吗,”季苓芸喃喃道,“威力远远不及阿果所述。”
炮筒是季家与域外胡族做生意时,域外胡族人阿果为表示友好将半张图纸交给季家店铺,据其所述,这图纸源于海外,因故仅余半张,该武器组成之后百里之内川开山破,天动地坼。季苓芸凭着半张图纸组合成了炮筒,想通过试验其威力,来还原本来面目。一旦真正的炮筒被其试验成功,那么晋明帝再也成为不了季家的威胁。
“妹妹,孙师傅已将爆破当时原原本本记录下,这是他的原稿,我交予你。”说着,周玉珠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季苓芸。
季苓芸小心收好,“姐姐,交三巷的硝石需要转移,我会让季白安排人去做,那个地方你不要再去了,我会另择一隐蔽之地,届时再知会你,你不宜久留,先回吧。”
“好,”周玉珠悄悄的来又悄悄的从后门离去。
季苓芸与周玉珠不在各自家中约见,有意将与周家离心的表象放在明面迷惑众人,这种局面是皇帝乐意看到的,也有助于两家保全实力。
此时已近黄昏,夜幕降临,大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往家去,商贩们一个两个也紧着收拾家伙什,再过片刻闭门鼓便将响起,催促着人们日落而息,闭门不出。
季苓芸也披上长袍,准备回家。这里是京师,晋朝最繁盛的地界,集齐了多少才高八斗、兰心蕙质之人,她在其中并不出彩。既没有清丽可人的脸蛋,也学不会温柔贤淑,在祖父刻意教养下,从小跟着大哥接受嫡世子教育,慢慢有了野心,现在又有了机会。
世家大族,虽如百足之虫,至死不僵,但若没有出色的后继者,也将随之衰败。在晋明帝的刻意打压下,季家已后继无人,她季苓芸能在季家脱颖而出,以女子之身肩负起家族复兴的使命,全靠她多智近妖的聪慧。
但她及笄在即,她若不愿离家便只能招婿上门,这些京师内的男人们都如豺狼虎豹意图不轨,将她将季家一口口啃食殆尽。
闭门鼓敲响之前,季苓芸回到了家中,她进入密室小心放好从周玉珠处得来的记录,准备闭门几日仔细研究。
此时,纪文赶着马车载着自家主子昼行夜宿,一路无话。季隐跟随二人多日也未觉出异常。瞧着二人前行方向像是域外,季隐悄悄飞鸽传书请示季苓芸。
第二日,两人行至瀚海,离边境只有百数十里了,翻过山岗,远远的就能望见城镇,纪文突然在翻越山岗前停住马车。远处季隐暗叫不妙,转身迅速奔离。
季隐作为季家死士,擅轻功与跟踪,季家死士之中,唯其跟踪术习得最好。不料还是被马夫发现,究竟是何时露出的破绽?季隐边逃命边百思不得其解。
须臾间,纪文的攻势便至背后,季隐使出土遁术隐去身影。此地虽名为瀚海,实则为一片荒漠,纪文选择此地攻击,既不怕对方逃窜,又方便就地埋尸。未料到季隐竟会用土遁术化解。
他大喝一声,将内力运至双脚,准备一次性结果了这条跟屁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