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隐不敢轻敌,早由土遁逃之夭夭,此次跟踪任务花费十数天有余,却以失败告终。跟踪路上,他二人寡言少语,探听不出少年的真实身份,回去他只能向主子负荆请罪,再请求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少年一路西行,目标直指域外,他面目带着域外胡族人的特征,是归家吗?季隐回去路上一刻不敢歇息,七八日就回了京师将失败之事告知季训。
季苓芸掌家之后,祖父将季家暗中培养的死士也交付于她。这些死士由季家先祖暗中培养,任务失败或是岁数大了便会从暗转明,成为季家护卫,季训则是负责专管死士之人。
季训听了季隐的回话之后,让其去训诫堂领罪,接着将事情报至季苓芸。
季苓芸刚从密室出关,她日夜颠倒研究了好几晚图纸,好不容易有点眉目,出来却得知季隐任务失败的坏消息,心情差到谷底。
“季训,世家之中,季家对死士尤为优待,历任家主对失败者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好生供养着,但这绝不能成为后来者贪生怕死的退路。”
“是”,季训恭敬退下。
季苓芸掌权时间不长,底下人们难免心思各异,她需要杀鸡儆猴,尽快镇住一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季家不能从内部开始乱了。
几日后便是上巳节。节日当天,百姓们都会选择在水边嬉游采兰、洗沐、踏青游乐。季苓芸带着八姑娘季芷兰脱离了季家的大部队,慢悠悠的沿着河边闲逛。
其实是季苓芸这段时间心神耗费过巨,想独自一人放松精神,季芷兰不懂姐姐的心思,她年龄较小,不断缠着大姐撒娇。
季苓芸正头疼应付之时,突然惊觉有一股打量的目光落在身上。她顺着看去,只见河边一艘停置的楼船上,一个英俊高挑的男子正观察着她。
他的目光不单单是好奇,而是带着审视,好似认识她。
季苓芸按下季芷兰,慢慢转过身去,与他目光直视,男子没有动作,只一直盯着她的眼,她不由自主地站得笔直,直面对方的打量。
这男子为什么盯着她不放?季苓芸心中犯疑,他认识她吗?
这时她又瞧见他身旁的胡人,这胡人便是她与周姐姐相约之日进城之人,胡人的俊美让季苓芸印象深刻,但这男子站在胡人身边,样貌有过之而无不及。
岸边的待嫁的女子都瞧见了船上两人的风采,心中小鹿乱撞,不住的打量着,看见男子死盯着季苓芸,而后又见着季苓芸只够清秀的长相,不免愤恨男子有眼无珠。
季苓芸皱了皱眉,她一直秉持韬光养晦的做派,低调做人小心行事,在大事成就之前,她不愿暴露自己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对她以后行事会带来过多不便。于是,她拉着季芷兰转身离去。
二人离去后,胡人巴木低声询问男子,“这就是你说的二姑娘?为何不与其相认?”
男子正是十年前逃出生天的顾咏麟,顾家现世唯一的血脉。为何他没按照顾老爷当年安排隐在边军,而是带着胡人高调的出现在京师,其中必有隐情。此刻季芷兰只觉得奇怪,未做他想。
“不急,还未到时机,”顾咏麟回道,他示意巴木看向一个角落,“你看那人想做什么?”
巴木随着他指向看去,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在尾随着季苓芸二人。
季苓芸在街道上与季芷兰分开,让她随着护卫回家,而她只带着一个丫鬟似乎还要逛逛,这男人明显看准她落单,等到无人处就会动手。
在船上人的注目下,两人一前一后,隐入一条小巷。
巴木惊道:“咏麟,你还不出手吗?”
顾咏麟沉吟道:“燕宁”
“属下在”
“跟上季二姑娘,看看季姑娘是否需要帮助。”
“是”
季苓芸其实没有多少武术天赋,她学武不过是求自保,内功练得也不够精炼,迫不得已之时才会出手,而且并不擅长持久战,若是一击不中,她便会暴露自己耐力不够的软肋。
拖着丫鬟雪月这个拖油瓶,在巷子里与贼人交过几手后,她深深后悔自己没有随身带上匕首。这些天心力交瘁,出门之时疏忽大意,加之带的护卫留给了季芷兰,一时之间她有些左支右绌,应付得有些艰难。
眼看着她就要躲不过贼人挥来的木棒,丫鬟雪月惊呼出声,冲上来就要替她挨上这一棍之时,一把飞刀从季芷兰后方飞过,击中了对方的手臂,使其抱着血流不止的手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季芷兰回头看去,冯尧一袭白衫站在房檐边向她抛了个媚眼。
季芷兰无语至极,转身不再看他,拉着丫鬟就要离去。
“季二,”冯尧飞檐而下,挡住了季芷兰的去路,“你未免太过冷心了,本公子救了你,你非但不以身相许,反倒转头就走,这是什么道理?”
“冯尧,你...”季芷兰抬头正要回他,冯尧陡然靠近她,一股白兰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次近距离靠近一个男人,季芷兰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一下。
冯尧俯首轻笑,带来的气息拂过她的颈边,让她浑身酥麻,一时之间不受控制的楞在原地。
“你这个登徒子,快放开小姐!”丫鬟雪月在季芷兰愣神之际上前推开了冯尧,将自家小姐护在身后。
冯尧一时没有防备,被推的往后退了两步,但他没有生恼,反而带着微微笑意,对着季芷兰道:“季二,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本公子的马车在外候着,我送你回府。”说完示意季芷兰上前。
季芷兰回过神,懊恼自己怎么会被一条毒蛇给迷惑了心智,差点陷在他的引诱里。一股羞怯混杂着害怕的情绪上头,下意识想远离带给自己这种陌生情绪的人,便低首回道:“冯公子相救之恩,小女子记下了,日后定当报答。”说完越过冯尧,匆匆拉着丫鬟回府。
冯尧似笑非笑地看着季芷兰逃一般的背影,心头的得意压都压不住,对付一个小女子,他这不是手到擒来嘛。
冯尧随即上前跟在季芷兰身后,不停找其说话,季芷兰烦不胜烦,一路上步履生风,恨不能快点回到家中好摆脱这个缠人鬼。丫鬟雪月一路上小跑着跟在两人身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府中,终于躲开了恼人的冯尧,季训上来说有要事相告。
季芷兰忙屏退下人,让季训告知事情原委。
原来是京师季家掌柜经营的一间当铺,三日前当铺来了一年轻男子说要当一块玉佩救急,据这男子说玉佩乃是家中祖传之物,价值不菲。掌柜的接过之后发现该男子所说非虚,玉佩触手温润细腻,无半点瑕疵,掌柜的观该男子也是仪表堂堂,不像是需要败光祖产之人,其中必有隐情。掌柜的收下玉佩翻来覆去的查看,果然在玉佩内角处发现一个小小的季字,大惊之下忙给季训上报。
说着,季训递上了被当的玉佩。
季芷兰接过一看,果真是块好羊脂玉。她对季训道:“此人有无留下姓名?”
“他说他叫顾行之,一个月之后会回来取这玉佩。”
“我知道了。”
季芷兰让季训退下后,回到闺房,她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玉佩,两个玉佩一对,严丝合缝的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而季芷兰保存的那块玉佩上则刻着一个顾字。
季芷兰激动不已,这是顾咏麟在以这种方式主动告知她,他回来了。
一别十多年,在顾家覆灭之时,两人都还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因着两家主母是闺中密友,又差不多同时有孕,两家便亲上加亲,将季芷兰和顾咏麟指腹为婚。凑巧的是,生下来果真是一儿一女,顾咏麟比季芷兰早出生一月,于是两家交换了信物作为约定。谁知短短几个月过后,顾家便惨遭灭门,季家也元气大伤。
好在从幽禁的太子那传来消息,得知顾咏麟逃过一劫被送去边军隐姓埋名。于是在季芷兰当家之后,便开始将生意版图往域外扩张,试图寻找顾咏麟的下落。
没料到,顾咏麟竟主动找上了季家。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露出踪迹,为何现在如此高调,敢于在季家当铺使用顾姓,还拿出当年的信物,难不成来的不是顾咏麟而是他人冒名?
季芷兰坐在床边陷入沉思,得知顾咏麟下落的高兴劲过去之后,涌上来的就只有后怕了。
晋明帝以暴力手段清理太子一派过后,群臣人人自危,朝堂之上只有颂德,朝堂之下告密成风。不少浑水摸鱼之人趁机向帝王告密政敌与太子过从甚密,一时之间,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而顾咏麟在此时高调回京,他所图为何?是为寻求季家庇护还是另有图谋?
季芷兰想了很多,但她永远记着当年夫子所教:夫君子之所取者远,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
多年来,她暗地集合了季周两家之力,在晋明帝的眼皮下安排布局,蓄谋已久,可不能被顾咏麟打乱布置。一月之后,她势必亲自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