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了十多年的时间,季苓芸本以为见面后会得到顾咏麟的助力,哪知顾咏麟却已心灰意冷,准备聊以残生。两人分别后,季苓芸无心再欣赏山头田间的美景,告别顾咏麟启程回家。
望着顾咏麟的身影在离去的马车后越来越小,季苓芸无声叹息。
世人皆各有各的渡口,各有各的归舟,山水一程,人各有命,自此一别,愿君平安。
风大了些,卷起尘土扑向回城的马车。雪月赶紧将帘子压下,以免尘土飞溅进车厢弄污了地面。
季苓芸坐靠在车厢里,被雪月用斗篷罩得严严实实,他将手笼在袖子里,歪着身子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好似回到了七岁那年,那时她已和大哥一同上了四年学,世家子女的教育繁重且枯燥,夫子教授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政治谋略对于年幼的孩子们来说枯燥无味,家族中一同开蒙的女孩们只有她坚持了下来,她虽然貌不惊人,平日里寡言少语,但在读书方面颇有天赋。
大哥拉着她走在去学堂的路上,她迈着小步紧跟着。突然,大哥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她:“二妹妹,生为世家子女,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这是因果也是宿命,懂吗?”
梦中自己抬头看着大哥,他的面孔越来越模糊,只有牵着自己的手还是那么炽热,热得她的手心发烫,她睁眼一看,雪月正往她的手里塞着手炉。
见自家小姐醒来,雪月连忙为其掖了掖斗篷,“小姐可是觉着冷了?”
“不妨事,”季苓芸安慰着自己的丫鬟,撩起帘子往外望去,远处的晚霞已半落入天际,地平线上一片橙黄的暖色,肆虐的风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一片岁月静好的景象。
天色暗了下来,季白赶着马车停在了驿站前,季苓芸搭着雪月的手步下马车。
突然马车被一股从后而来的力量冲撞着往前冲去,季白死死拉住马鞍,竭力稳住马车。雪月惊呼一声,伸开双臂正准备接住车上随着冲击力晃悠着的自家小姐。
季苓芸猛一受此冲击,险些失去平衡,她有些武功底子,倒也不慌,连忙放低重心,借着雪月的手稳住了自身。
站稳后回头一看,马车后竟什么也没有。
季苓芸给季白使了个眼色,季白点头表示明白,季苓芸便自顾自下车进入了驿站。后续的查探自有季白,按照他的细心性子,定会将马车搜查得仔仔细细,她回房听其汇报即可。
谁聊到,当她进入驿站,正准备找驿丞安排一间上房休息时,却遇见了一个最不想遇见的人—冯尧。
在不甚明亮的驿站大堂里,冯尧占着中间的桌子就着几盘小菜正喝着酒。
他还是那股病恹恹的做派,低着头抿着酒,不时露出脸上两侧酒窝。
“他竟然有酒窝,”季苓芸不合时宜的想着,在意外的地点意外的时间遇见想算计自己之人,季苓芸却只注意到了冯尧的酒窝。
真是可怕,不过两次见面,自己就已经如此细致的观察本不应放在心上之人。
季苓芸决定对其视而不见,冯尧在此地出现过于蹊跷了些,她身边只有雪月一人,季白一时半会抽不开身,万一冯尧不守规矩,动起手来她不占优势。
冯尧一路尾随季苓芸,早早前往其必经之地等候,又让手下使计调离了季白,自然是不会让季苓芸无视自己。
“季二小姐,”冯尧举起酒杯示意,“今日上房冯某已经全包了,若是二小姐赏脸对饮一杯,冯某倒是可以给匀一间。”
雪月听了以后,连忙快步走向驿丞,询问冯尧所述是否属实。得知冯尧所言非虚后,她瘪着嘴转向自家小姐,一双眼睛怒气冲冲的瞪向冯尧,恨不能上前挠他两下。
季苓芸垂眼看向冯尧,他面上虽带着几分调笑,举止也呈现出浪荡公子哥的做派,然双目炯炯隐含杀意,从眼神里季苓芸看见了他蓄势待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掩藏。
于是,她缓缓坐了下来,坐在冯尧的对面,两人一左一右对视着。
冯尧见她坐下,便给她斟了杯酒,“我特地带来的桂花酒,尝尝,也好暖暖身子。”
他低沉着声音,举止优雅,全然不见刚才咄咄逼人的狠毒模样,好似上一秒被混人夺取了灵魂另他作出那般情状,这时的他才是原本面目似的。
季苓芸迷茫了,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在自己眼前出现,明显已知道自己暗地里策划之事,却不着急拆穿,而是徐徐图之,即使自己对他从漠视到厌恶也不放弃,仍旧用拙劣的手段讨好着自己。
这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季苓芸看不透他。
喝了冯尧斟来的酒后,季苓芸起身离去。奇怪的是,冯尧并未阻拦,好像他突然发疯就只是为了让季苓芸喝杯酒似的。
真是个怪人。季苓芸躺在床上,直至睡着前都想不明白此人的动机。
季苓芸猛然惊醒。
雪月正睡在床脚,房间里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声,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侵入她的知觉,让她顿时清明过来。
她慢慢伸手去拿枕头下的匕首,却被人按住手腕。她大吃一惊,正想蓄力给其一掌,有人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
又是你这个登徒子,冯尧!她瞪大眼,发现自己被他抱了起来,企图挣扎,他却靠单只臂膀就将她禁锢住。
她吃惊于他深藏不漏的力量,原来软趴趴的外表全是他用来唬人的表象。她被抱着离开床边,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连雪月都没有惊动。
季苓芸后知后觉的发现,冯尧抱着她不是往外走,而是往里走,这房间竟然还有暗间。
“嘘”冯尧搂着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着,“别怕。”
季苓芸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她现在只穿着里衣,与一个陌生男子靠的如此之近,能直接感受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体温。她浑身不自在,微微挺直了腰杆,想要离他更远点。
冯尧搂着她进入了暗间,他站在她背后,暗间有些拥挤,他俩必须紧靠着才能站得下。
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
季苓芸有些不耐,腰间的手紧紧扣住她,她的背后就是他的身体,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她快要被融化了。
她忍不住了,想要转头质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冯尧像是发现了她的举动,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更进一步控住了她。
这下她整个人都被他拥在了怀里动弹不得,她大怒,这个登徒子莫不是失心疯了。
正要挣扎之际,“有刺客!”模糊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季苓芸一愣,这是驿站,寻常都有护卫,谁想不开来驿站刺杀,京师之外已乱到连驿站都保证不了安全吗?
“她在二楼第三间!”有人喊道。
季苓芸这才明白,这些刺客是冲着她而来。几乎是同时,房间门被踹开,蒙面黑衣人出现在房门前,外面的火光将他的身型勾勒无遗,顺着暗间的缝隙看出去,这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
当那个蒙面黑衣人一刀砍向床上时,季苓芸浑身一颤,雪月!雪月还在床尾,她下意识想要冲上前去,扣着她腰肢的手硬是将她死死压住,蒙面黑衣人挑起被褥,床上无人!
着了道了!蒙面黑衣人就要跳窗奔走。
严夲鬼魅般出现在他头顶,拦住了他的退路。他转身想做困兽之斗,严夲手一扬,一枚暗器击中他的右臂,剧痛令他握不住大刀,掉在地板上发出声响。
声音惊动了楼下的打斗,“老五,我们中计了,快撤!”外头黑衣人的同伙们正负隅顽抗,听上去形势不太妙。
在这危急关头,季苓芸分心了。她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她已经全然信任冯尧,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现在安然的靠在他身前,也不过短短数月而已。
“严夲,留活口”冯尧抱着季苓芸走出暗间,将其护在身后挡住了黑衣人的退路。
打量了虎背熊腰的严夲和弱不禁风的冯尧,黑衣人果断选择朝冯尧袭来。
哪儿来的乌合之众。季苓芸默默叹息于这刺客的智商,好奇是哪位幕后之人想要她的小命,且请了这么些个有勇无谋的莽汉。
眼见对方的掌力已至眼前,冯尧不急不忙的微微侧头,顺着对方的力度握住其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黑衣人痛呼出声,他的手腕断了。
他还没有靠近季苓芸,两只手已经被废,逃生之路已被堵死,他活不了了。
果断咬牙,准备赴死。谁知严夲早已悄无声息的站在其背后,二话不说就卸下了他的下巴。
黑衣人痛倒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外头的打斗之声也已经停歇,有人正顺着楼梯往上走,随着来人脚步声靠近,驿站内有人点燃了烛火,来人停在房间外,是季白。
“二小姐,楼下刺客共十人,全部伏诛,无一人存活。”
“雪月呢?”季苓芸还未见到自己的丫鬟,甚是担心。
“属下将雪月点穴后安置在一楼,她还在沉睡,是否需要叫醒她?”
“不用了”季苓芸挥手让季白退下,当下最要紧的是审问这唯一的活口,为何要刺杀她,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