扆择华给了我两本日志,说在收拾房间时看到的。是蒋梦大学期间写的,还有一本是写给他的就留在他那。
我知道她有写日志的习惯,上学期间,她每晚都会写日志,我不小心瞄到过,有时候是半页,有时候更多。
我问她怎么坚持下来的,她说心里有话就能写。我摸了摸我的心脏,默默的问它一句:你有没有想说的?
它没有说话,至少我写不下去。
有一天晚修回来,见她坐在书桌前写日志,我问她说能不能不要写了,她转过头来,觉得我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写?”
我低下头,心虚的说:“同学们说写日志的人心事很多......”
这理由对她来说有点好笑,房间里充了些她的笑声:“我写日志是记录,不是你说的心事。”
我跟她争论起来:“才不是,你跟妈妈吵架那么多回,能没有心事?有时候你还愁眉苦脸的!”
“我们是吵架,但我也知道她是我妈妈!蒋吾馨,你可别告诉我,我在你心里是记仇的人!”
我语咽,沉默了会。她很生气的站起来,满脸通红,最后只能大声喊了我的名字:“蒋吾馨!”
有威力又失望的声音把我压了下去。我没有去追她,反而是妈妈出去了。
那是夜里将近十二点半。
她大概一点多才回来的,我背对着她睡。她小心翼翼的躺在我身旁,为我盖上被子。
因为过度羞愧,我特意比她晚起来,已经打好迟到的决心了。
她洗漱后过来叫我,我继续装睡。她把被子掀翻,拍了我的背:“不要装睡了,五点钟起来学习的人现在都六点半了!”
我继续装。
她又发话了:“如果你一分钟内不立马起来并跟我道歉的话,我以后就不理你了!给你一分钟考虑!”
这代价十分大,我不忍心,迷糊的起来了,但不敢看她的眼睛。她在我身后没说话,我奇怪怎么没有下文,一转身,见她眯着眼笑我。
“脸皮这么薄还敢吵架啊!”她走近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做人呢,错了就道歉。而且我们是家人嘛,不会记仇的。”
我还是没跟她道歉,因为她说我的表现就是已经在抱歉,因而落落大方地说原谅我。
那天妈妈买回来早餐,三个人安静的吃着。
走的时候妈妈温柔的对我们说:“早点回来。”
我和蒋梦都回答说:好。
——
我报考志愿,妈妈说的话和蒋梦是一样的,她很认真得跟我说:“你留在省内吧。”
她没有问我想去哪里,虽然我有话说。我说我会好好想想。
蒋梦对这件事很看重,连问我好几天。
那时她大三,已经打算要考研,她没跟妈妈说,打算考上再说。
我问她:“外面的世界好吗?”抬头看了墨色的天空,“那里会像这里一样常常下雨,很潮湿吗?”
她说都没有,一直重复着让我报考省外的话,停顿期间,她失望的问我:“难道你要一直留在她身边?”
我咬了嘴唇,说就算现在不出去,以后我还是会选择去旅游的。
她沉默了大概三十多秒。
她说:“如果你每次选择都是一样的,那你就没什么变化。你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几乎一样的。我不想你这样,”她最后说,“不管怎样,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说了又好像没说。
我还是选择了离妈妈近的地方。妈妈感到开心,这样就足够了。我久违的在日志里写下一句话:那些地方就由你先帮我看着,之后等你回来了我再去看。
没翻开日志之前,心里有话要说,但不知要写什么。我知道不会写完一本,大概我要说的也就那几句。比如说:我也要想要电子机游戏,我也想要买裙子,我也想要换双鞋,我想要去更远的地方......
现在知道为什么不写日志的原因,因为我想写的都是我答应妈妈但心里一点也不想的事。我也想像蒋梦一样,说出我心里想说的。
但我怕妈妈伤心。十分的怕。我见过她在夜里偷偷地流泪,在我爸遗像面前小声地诉苦,第二天还要照样工作,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见过她气鼓鼓想要扬手打蒋梦但都忍住暗暗握拳;我见过她受了伤也要隐忍的模样。
这些都促使我变成一个听话的小孩。都说家里姐姐最懂事,但在我家,姐姐是自由的,我和妈妈是自我束缚的。
她放飞的同时我和妈妈都要努力的牵着绳子,怕她走太远忘了回家。
如今,妈妈学着松开绳子,但还没等她完全的放手,蒋梦的绳子就不必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