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笛

    我走出院子，一群小不点儿在空地上跑来跑去，大喊大叫。

    太阳红红的，我直视它，眼睛不疼。

    我伸了个懒腰，左臂一阵剧痛。

    “这么晚不睡觉，跑水库边想干嘛？你要真想死就给老子跳进去。”

    老金左手提着手电筒，右手拿一根擀面杖狠狠地向我敲过来，一棒接着一棒，嘴上不停骂道：

    “疯婆娘，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老金佝偻的身影从我眼前闪过，他的骂声回荡在我耳边。我闭着眼睛害怕地举起手胡乱挥舞，“啊……啊……”嚎叫起来。

    孩子们被这叫声打断了游戏，纷纷转头看向我。

    “大疯笛又发疯了，快跑啊……”一个小矮个儿大吼一声，快速往远处跑去。

    剩下的小不点儿们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哗啦一下作鸟兽散。

    我睁开眼看到他们慌张的身影，停止了哭嚎。老金不在，他到水库收网了。

    我用右手扶着左臂，慢慢向前走。我的右脚有点冷。

    我低头看去，棉鞋破了个洞，漏出发紫的大脚拇指。

    我抬起头继续往前走，这条路的尽头是水库。

    天渐渐昏黑下去，老金提着网兜从路的尽头一步步朝我的方向走来。

    他的旁边还有一个男人，比他高一个头，头发也比他多。他俩说着话，我听不清。

    我走到老金面前，咧开嘴笑着说：“饭……饭做……好了，我……来……喊你！”

    老金嗯了一声，低垂着眼皮。他眼睛小，我以为他闭上了眼。

    “行了老金，明天再聊，赶紧回去吃饭吧。你家金钱真有出息，才七岁就能下厨。看我家那个不争气的，比金钱还大一岁，恨不得家里的娘们儿端着碗喂！”旁边的男人打着哈哈。

    “明儿早两点起网，今晚帮我开照明灯，老三！”老金说完抓着我的左臂就往回走。

    我疼得一阵挣扎。但老金劲儿大，我挣脱不开。我又开始哀嚎起来。

    老金被我嚎得一阵心烦，松开了我的手臂，抬起手照我脸上一巴掌。

    “知道疼了？叫你个臭娘们儿昨儿半夜十二点往外跑，看你还敢不敢了！”老金第二巴掌眼看又要招呼过来。

    我捂着脸低下头站在一旁，嘴里继续大嚎。老三拉住了老金。

    我突然感觉肚子很疼。我看到有水儿从我的腿上流到地上。

    我捂着肚子蹲坐下去。

    “红的……红的水……有……有红水，啊啊啊……”

    “你挺个大肚子跑河边来干啥……儿子，我的儿子啊……救了她的命，要了我的命啦……你们吃的是啥？白面大米；老子吃的是啥？树棒茬子……这钱让她姐掏，老子掏不起……”

    “什么红水？”老三看了眼脚下的路，偶有零星几簇被人踩死的枯草，剩下的都是碎石子和黄土。

    我吓得浑身发抖，但忽然又感觉嚎得好累。

    我口渴了。

    于是，我闭上了嘴。

    我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成天鬼哭狼嚎，早晚有一天我得叫她吓死。”老金嘀咕着，跟在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