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学校组织高一高二郊游,前往双鹿山游玩。
由于班主任突然有事语文老师又因为熬夜改作业疲劳病倒正在诊所挂点滴,高一八班带队的,是颜丛。
车子沿着高速路前进,窗外是疾驰而过的无边绿意,高高低低,深深浅浅,重重叠叠,偶然经过一阵繁盛的花开,人群惊呼。日光和煦,绿叶明亮,今天是个好天气。
颜丛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天空照发朋友圈,不久就收到凌笳葭的消息。
“你也来啦?”
“对啊,昨晚临时通知我带队。”
“第几辆车?”
“最后一辆。”
凌笳葭分享过来一首歌曲,“一起听歌。”
颜丛笑了笑,从包里取出耳机戴上,开始播放。是首旋律轻快的日文歌,伴随着富有动感的鼓点,正合适窗外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随即,凌笳葭也发了朋友圈,只有四个字——
一起听歌。
下面立马有了评论。
高嘉舟:大姐,歌呢?
尹淅川:很明显,想要一起听歌的并不是我们。
车子在双鹿山脚下停靠,老师们简单讲了下注意事项和集合时间后便自由活动,学生们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嬉嬉闹闹着追逐游戏。
颜丛正在看代茜她们拍照,忽然葛怡薇手舞足蹈像只被人追杀的猴子似的地从远处跑来,满脸惊慌,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凌笳葭被蛇咬了!”说完拉起颜丛就跑,跑到一处平地停下,凌笳葭正躺在一棵树下,双目紧闭,状若昏迷。
“赶紧打120啊!”颜丛说着就要拿出手机,却被葛怡薇一把制止,满脸痛惜地摇头,“来不及了。”
“哈?”
“我学过一点急救知识,现在,听我指挥。”
“蹲下!”
“伸手!”
“抱头!”
“不是抱你自己的头是抱她的头!”
“哦哦哦,抱歉抱歉。”颜丛赶紧改正。
“低头。”
“亲她一口!”
“哈?”颜丛抬起头来,看着葛怡薇满脸疑惑。
“没有时间了!快亲!”
颜丛无语,咬牙切齿,“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啊?”
阴谋败露,葛怡薇赶紧投降,“老师息怒,与我无瓜,都是这个死人的主意!”她把地上的凌笳葭一指,转头就跑,几个蹿跳就在树林间没了影。
凌笳葭还躺在颜丛怀里装晕,脸上却早已爬满忍不住的笑意。颜丛一巴掌拍在她身上,“滚起来。”
凌笳葭慢悠悠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一把轻轻打开的小扇子,“我是真的晕,我刚走路撞树上了,你看。”她拨开头发,额头上果然有一块淡淡的红印。
颜丛笑了,“活该。”
“很痛的。”凌笳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语气黏乎乎的。
颜丛看着她额头上的红印子,忍不住关心,“那怎么办?”
“你亲我一口就不痛了。”
颜丛扬起手来,凌笳葭举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别打。”
“起来,我腿都麻了。”
凌笳葭腰一用力,轻轻松松站了起来,朝蹲在地上的颜丛伸出手,拉她起来。颜丛一起身,一阵眩晕感袭来,重心不稳眼看朝前摔去,凌笳葭赶紧张开双臂接住她。
颜丛脸早已红了,“松开。”
凌笳葭低头笑,“你刚抱我那么久,我得抱回来。”
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淡淡的花香涟漪一般散开,风流云移,天光晦明不定。
一只松鼠在头顶的树枝上蹿了出去。
“颜丛。”凌笳葭忽然郑重其事喊她的名字。
“嗯?”颜丛应了一声。
“如果,”凌笳葭轻声但是有力,似乎斟酌着每个用词,“我们不是师生关系,你会答应我吗?”
颜丛心里怦怦怦地跳,七上八下乱七八糟的,似乎一片凌乱又似乎所有的怦怦都指向一个统一的答案。她不知道,这可不可以写上卷面,会不会成为,一个正解。
“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凌笳葭松开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手机,几下操作跳出来一个页面,是源流大学官网的一个查询入口,要求输入密码。她把手机递给颜丛,“密码是我们名字首字母的缩写加你的生日。”
那是一个源流大学自主招生考试的查询页面,颜丛心里立马有了猜想,眼神讶异地望着凌笳葭,凌笳葭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颜丛心跳狂乱,开始输密码,忽然停住了,有些发懵,“我们谁在上面?”
空气尬住了。
松鼠也尬住了。
从各自的表情来看,两个人显然都听出了这句话的歧义。
颜丛只想原地去世,尴尬地呵呵了两声,“我的意思是,谁在前面?”
凌笳葭忍着笑,“我。”
密码输入完毕,一个录取结果的页面弹了出来。颜丛看着页面上加黑加粗的“拟录取”三个字,心里之前躁动的喧哗,此刻忽然安静了,像是一场无声的细润小雨。凌笳葭的声音响起,一点一点地,沁入心间。
“之前,四月份我请长假的那一次,除了回杭州给舅公庆生,我还去源流参加了一场考试。这是源流面向高二学生自主设立的选拔考试,只要通过的话,就可以入学。入学后,会先进行一年的通识学习,再选择专业。也就是说,今年九月,我就是大学生了。我本来想等拿到通知书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和你说,可是......我不想再让你觉得在喜欢你的这件事上,我有怀着哪怕一点的戏弄的想法,玩闹的态度。我知道你的顾虑,你会想,你是老师,我是学生,你是大人,我是小孩,一切的一切都让你没有办法直面自己的心意。所以,那就让我提前毕业吧。只要我从八中毕业了,我们就不再是师生了。也请你,再相信我一点吧。我一直觉得所谓诚实,所谓忠贞,是品格的一部分,而这些,跟年龄这个数字无关。所以,你不要说什么因为是小孩,所以讲出来的话都是春梦朝云,顷刻消散,相反,这个世界上,出尔反尔朝令夕改的,大多不都是所谓成熟的大人吗?而且,我十七了,早就不是小孩了。”
颜丛抬头看着凌笳葭,她那么认真,诚挚,一字一句,清楚明白,像是在做一场汇报,听众就她一个。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有了要去参加自主选拔考试的想法,不知道她是怎么一点一点地收集信息查阅资料安排复习,不知道她是如何一个人坐飞机去遥远的源流参加考试,考试铃响的那一刻她停下笔又在想些什么呢?而那个时候,自己,自己一无所知。
她忽然感到心被牵扯,身体的某个部分在轻轻颤动,觉得心疼,觉得愧疚。
忽然,觉得她真的......
真的。
“所以,”凌笳葭微微低下身,看着她的眼睛,给这场安静缓慢又声势浩大的告白画上了一个句点,“今年七月,我会从八中毕业,等到那个时候——
你做我女朋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