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笳葭被源流大学录取的消息正式传回了学校，星期一的朝会上，由校长亲自宣读了这则令人激动的喜讯。同时，学校连夜加工，把凌笳葭个人照片印成了巨幅海报，配上闪闪发光的烫金字体，贴在了校门口最显眼的位置。

    海报上的凌笳葭扎着高马尾，穿着蓝白两粒扣的校服，明眸皓齿，莞尔一笑，灿若皎月，光华夺目。校外粉丝们闻风而来，代茜每天上学都可以看见一群人在海报下打卡拍照。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咬牙暗恨，捏紧双拳，不爽到极点。

    校内则由一年级的学生们掀起了签名风潮，不管是课间还是体育课或是午饭时间，总可以看见一堆学妹学弟围住凌笳葭递上去各种漂亮的笔记本拜托她签名在扉页。一旁的葛怡薇戏瘾大发充当起经纪人角色，维持秩序，“不要拥挤，你们每一个人受伤凌笳葭都会很伤心的，OK？”

    食堂里，好不容易送完最后一批热情的学妹学弟，葛怡薇和凌笳葭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多久，看见颜丛也端着餐盘朝这边走过来。葛怡薇招了招手，颜丛愣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颜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晚？”

    “讲了会儿题。”

    葛怡薇“哦”了一声，偏头去看凌笳葭，凌笳葭一言不发，低着头一个劲地吃着餐盘里的饭，也不看颜丛。葛怡薇再看对面的颜丛，同样低着头默默吃饭，两个人没有任何的目光交流。

    葛怡薇好生疑惑，歪着脑袋问，“你俩......是不认识了吗？”

    两个人皆是一愣，默默把头转向不同的方向。

    葛怡薇皱着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太奇怪了，自从凌笳葭从宜川回来后，就有点不对劲。这几天她众星捧月似的享受着四面八方的祝贺和崇拜，外人看来可谓是春风得意，可只有离凌笳葭最近的葛怡薇看出了一丝猫腻，这两天，这个一直凭酷拽飒爽的外表和作风而迷倒一众学妹学弟的家伙，脸上时不时地浮现一丝羞涩的神情。

    没错，羞涩，罕见的羞涩。

    那种躲闪的眼神，莫名的微笑，被人问起不肯回答顾左右而言他的慌张，明明白白就是少女的羞涩。

    而现在，此刻，就在这张饭桌上，葛怡薇明确感受到，害羞的少女不止一个。

    吃过饭，葛怡薇表示自己吃多了要去趟厕所，剩下颜丛和凌笳葭并肩走在校园的梧桐大道上。初夏的梧桐枝繁叶茂，风过满树婆娑，光影斑驳，在女孩们的身上跳跃荡漾。

    “恭喜你啊。”颜丛主动打破沉默。

    凌笳葭点头，轻轻笑了笑。

    “那什么......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有啊，怎么了？”

    “我想和你，谈谈。”

    “谈谈？”

    “谈谈。”

    “谈什么？”凌笳葭站定，尾音微微上扬，期待里又带着一点逗弄。

    可恶，她明明知道。

    “不就是你说的......放学谈吗......”颜丛越说声音越小，脑袋越低，耳朵越红。她抬手捂住发烫的耳朵，看着自己和凌笳葭的鞋尖，“不行我不能再说了这里是学校我感觉我再说一句就要被枪毙了，总之——”她抬起头来看着凌笳葭，亮闪闪的眼神里充满保证的意味，“我会对你负责的。”说完，一口气跑没了影。剩下凌笳葭独自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不住地笑。

    这时，代茜迎面而来，瞅着不知道在对着谁傻笑的凌笳葭露出一个一以贯之的嫌弃表情。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凌笳葭不但不跟她计较，还主动热情问好。

    “哦哈哟，学妹。”

    代茜扬唇冷笑，“知道你考上了源流大学，但也不用这么得意吧？”

    凌笳葭摇了摇手指，“我还有更得意的。”

    代茜欲问个究竟，凌笳葭已转身扬长而去，背影洒脱。代茜咬紧牙关，“可恶，又给她装到了！”

    下午的课凌笳葭请了假，如约到机场接人。

    人群中，某个高挺窈窕的身影推着行李箱走了出来。女生穿着一件紧身印花背心，下面搭配一条松松垮垮很有态度的灯笼裤，头戴一顶墨绿色鸭舌帽，一头金色的长发垂在身后，脸上的一副宽大墨镜遮去了二分之一的面庞，打扮得像是某个回国的爱豆，分外显眼。凌笳葭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招摇的身影，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同时把这位大小姐一早钦点的奶茶交到她手上。

    高嘉舟猛吸了一大口奶茶，感到经历了十几个小时越洋飞行的自己终于活了过来，她瞅了瞅旁边休闲打扮的凌笳葭，忽然惊喜地尖叫起来，“我比你高了哎！”

    凌笳葭瞟了一眼她脚下，淡淡吐出两个字，“脱鞋。”

    高嘉舟脸上的笑瞬间僵住，她脚上的马丁靴目测五厘米，而凌笳葭穿的是平底鞋。高嘉舟嘿嘿地尬笑了两声，揭过此页不提，语气充满期待，“我们今晚吃什么？”

    “火锅已经给你约上了，先回家放东西。”

    “去你家啊，我才不要回我家，我都没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知道了。”

    凌笳葭叫了车，带高嘉舟回了江岸的那套住所。客房早已收拾妥当，高嘉舟一进门就把自己扔在了床上，凌笳葭拍了拍她，“不要穿着外面的衣服上床。”她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睡衣，“换了。”

    高嘉舟腾地一下弹跳起来，“咱们直接去吃饭吧。”

    “你不用休息会儿？”

    “飞机上睡够了，我现在急需一顿火锅补充能量，走走走。”

    凌笳葭约的是家老字号，开在社区里，店外坐满排队等候的慕名而来的各地游客。两个女孩挑了张小桌，相对坐下，高嘉舟捋起袖子，抓起一头金发，“哎，把你发圈借我一下。”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什么能让她扎起马尾，火锅是其中之一。

    凌笳葭拒绝得很干脆，没有一秒犹豫，“不行。”

    高嘉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着问，“我们十三年的感情已经抵不过一根发圈了吗？”

    “别的可以，这个不行。”凌笳葭摸了摸手腕。

    高嘉舟略一思索，悟了，“所以是？”

    凌笳葭骄傲地扬起下巴，语气飘飘然，眼角眉梢都难掩嘚瑟，“是啊。”

    高嘉舟无语得笑了，“你好......纯爱啊。”

    凌笳葭皱眉，“骂谁呢？”

    高嘉舟脖子一梗，“纯爱是骂人的吗？”

    “你眼神骂得很脏。”

    吃完火锅，高嘉舟玩兴未尽，拉着凌笳葭东逛西逛，逛累了，走进路边的一家美甲店，打算做个指甲。店铺很小，但装修得美丽温馨，由一对可爱的姐妹花经营。姐姐在给高嘉舟认真专注地做指甲的时候，妹妹拿着传单走向了在一旁等待的凌笳葭，极力推荐她也尝试一个。

    “你的手这么好看，做一个的话会更加锦上添花的。”

    凌笳葭摇摇手表示不必，高嘉舟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她不太方便的。”

    妹妹一时没听懂话里的意思，还在解释，“我们家有专门针对过敏人士推出的套餐，绿色无添加，绝对不伤手！”

    高嘉舟笑，“凌笳葭，看在人家那么热情的份上，要不你就做一个吧。反正，你这一时半会儿的，应该也用不上哦？”

    听懂弦外之音的姐姐默默红了脸，妹妹还是一头雾水，凌笳葭走到高嘉舟身后，一把掐住她的后颈，低下头看着她笑得很无语，“你在美国也这么不看场合说话吗？”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快门一闪，捕捉下了这一幕。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高嘉舟先进浴室洗漱，凌笳葭在客厅里做明天的安排。高嘉舟这次是瞒着家里突然回来的，待几天就走，目的也很明确，吃几顿好的。晚上那一顿火锅，她几乎把荤的素的全都点了一遍，看得凌笳葭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你是从美国逃难回来的吗？”高嘉舟一边把刚煮好的毛肚捞进碗里，一边悠悠道，“月是故乡明。”

    凌笳葭和高嘉舟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从幼儿园开始小学初中一路相伴，还一起进了学生会，凌笳葭是学生会会长，高嘉舟是学生会副会长。她俩个子都蹿得快，小小年纪身形高挑，还在初中就双双突破170，鹤立鸡群引人注目。两个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连学校宣传栏上的照片都是左右相邻，时间一久自然而然就有人磕起了cp，甚至以追星般的热情开超话产物料写同人文，其中某篇全校传阅的巨作更是以一句“凌笳葭的葭是高嘉舟的嘉”成功出圈，吸粉无数。

    后来初三那年，高嘉舟因为家里原因要去美国。消息一经走漏cp粉们泪流不止，在微博盖楼千层夜夜哭坟。凌笳葭那个时候还玩微博，于是亲自发了一条进行解释，说她们只是分别不是分手，更何况她们压根就没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评论区里一溜儿的流泪表情包，好不容易有个打字的，说的却是——爱过的都懂。看得凌笳葭一脸问号，这都哪跟哪？

    浴室里响起水声，靠在沙发上闭眼休息的凌笳葭睁开眼，打开手机望着屏幕发呆，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发条消息，告诉她高嘉舟要在自己这里住两天。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么做好像有点自以为是，毕竟，她们现在还不算正式确定了关系。凌笳葭望着天花板，特意调低了几个度的幽暗灯光如湖水一样在房间里轻淌，浸泡着皮肤勾起回忆，夜空，烟花，江水，她不自觉地抬手，食指抚上自己的唇，心跳猛地密了起来。

    那其实是一个很轻柔很短暂的吻，也许只有几秒的时间，可是在凌笳葭这里，它不再以分秒为单位去计量，计量它的是什么呢？也许是头顶那片夜空，也许是脚下那条江水，也许是——那随风飘荡的千万支碧绿的芦苇。

    墙上挂钟已经走过零点，颜丛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怎么也睡不着。她又打开手机，把那两张图放大缩小，看了又看，越看越气，索性把手机一掉，拿被子盖住脑袋，强制自己关机。

    今晚十点左右，高一·八班的班群里，忽然有人发了一排鲜红的感叹号。

    黄可艾：“！！！快去看学校表白墙！惊天大瓜！”

    林舒宇：“黄可艾你看清楚这是什么群呢？”

    黄可艾：“妈耶发错了发错了。@班主任赵老师，偶错了。不要告诉偶的麻麻。”

    代茜：“其实泥可以直接撤回的。”

    赵老师：“@黄可艾麻麻。”

    黄可艾麻麻：“孩子已经在打了，老师放心。”

    颜丛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顺着网线找到学校的表白墙，正想看看是什么惊天大瓜，下一秒，眼前一黑，五内轰塌，吃瓜吃到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