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愿缩在公寓飘窗上，雨水在玻璃外织成密网。手机屏幕忽明忽暗，桑稚的消息不断跳出：

    【阿愿姐，你跟哥哥是不是见过了？】

    【阿愿姐，哥哥烧到39度】

    【他攥着那把破伞不松手】

    她将脸埋进膝盖，布料迅速洇开一片湿热。

    记忆不受控地回溯——高三某个雨夜，她痛经蜷在他座位旁。桑延轻车熟路翻墙去买红糖姜茶，回来时校服裤腿沾满泥水，膝盖摔破了皮，却咧着嘴把温热的杯子塞进她手里：“陈愿，老子是不是特帅？”

    “混蛋……”凭什么总让她心软？

    最终她还是抓起外套冲出门，却在楼道撞见浑身滴水的桑延。他倚着墙滑坐在地，手里还攥着那把伞骨变形的黑伞，睫毛上的水珠随着喘息颤动：“你家密码……是不是0715？”

    陈愿的喉咙瞬间哽住。那是她随口胡诌的生日密码。

    “你疯了？”她蹲下身，指尖触到他滚烫的额头。

    走廊的声控灯因骤雨而忽明忽暗，陈愿的手腕被他烙铁般滚烫的掌心禁锢。

    桑延半个身子陷在玄关的阴影里，黑色衬衫被冷汗浸透，领口凌乱地敞着，露出锁骨下一道随呼吸起伏的潮红。他拇指摩挲着她腕间跳动的脉搏，像在确认某种失而复得的真实：

    “这就是你攒钱买的市中心复式？不过安保实在潦草——”

    喘息带着灼人的热度喷在她耳畔:“我只对楼下保安说了句'找女朋友'，他就替我刷了电梯卡。”

    陈愿被他拽得踉跄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门板。桑延的膝盖顺势卡进她腿间，发烧带来的虚浮力道里藏着执拗的精准。她抬脚踹向他小腿，却在触及布料时泄了力道：“保安见到流浪狗都会放进来的！松开！”

    “那个书柜你扔没扔？它的第三层带锁的抽屉……”他忽然俯身，汗湿的额发扫过她眼睫，“是不是还锁着我写的那页同学录？”滚烫的唇擦过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那年你说要把它裱起来向我的迷妹们卖个好价钱。”

    “卖你个头！桑延你别自作多情，我留着的同学录又不只有你那一页！”

    陈愿曲膝顶向他腹部，却在触及绷紧的肌肉时慌忙收力。桑延趁机将全身重量压过来，下巴搁在她肩窝闷笑，震动从胸腔传递到她的脊背：“不只有我的那一页？那你抖什么？”

    弥漫的暧昧被陈愿摸出退烧贴“啪”地拍在他额头的动作无情戳破，指尖触到黏腻的冷汗时顿了顿：“去医院，现在。”

    “没力气。”桑延蹭着她的颈侧摇头，犬齿若有似无地刮过跳动的血管。陈愿后颈炸开一片战栗，抬脚狠狠碾在他的鞋上：“别耍流氓！”

    吃痛的闷哼混着滚烫的呼吸钻进耳膜：“烧傻了……你还要我吗？”

    “要个屁！”

    “好，去医院。”

    方才还软泥般瘫在身上的人突然直起腰，甚至绅士地替她抚平衣摆的褶皱。陈愿盯着他流畅的下颌线，忽然想起高三篮球赛——这混蛋也是这般装瘸骗她搀扶，却在终场哨响时腾空扣了个绝杀球。

    电梯镜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桑延懒洋洋倚着金属壁，高热晕染的眼尾泛着水红，指尖却悄悄勾住她外套抽绳：“陈同学，你耳朵跟我的脸一样红。”

    “闭嘴！”陈愿对着反光镜翻白眼。

    ——————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发光的溪流，急诊输液区的白炽灯将每个人的影子压成单薄的剪纸。消毒水的气息混着潮湿在鼻腔横冲直撞，邻座小孩的哭闹声撞在金属椅背上，碎成细密的耳鸣。

    陈愿的腕骨还在发烫。五分钟前桑延攥住她时的力道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指尖陷进她肌肤的触感与高三那年如出一辙——彼时他在暴雨里背崴脚的她回家，她环着他脖颈的手也这般发狠，仿佛松开就会坠入深渊。

    “松手桑延。”她第三次试图抽离，桑延的眼尾在灯光下泛着水光，喉结滚动时带起一声沙哑的呜咽。直到药剂顺着透明软管流进血管，他紧绷的指节才如冻土消融般缓缓松开，掌心残留的潮湿不知是汗还是雨。

    陈愿揉着发红的腕子退到窗边，手机屏幕在雨夜里亮起幽蓝的光。她拍了一张桑延的照片给桑稚发过去，她的回复来得很快：

    【知道啦阿愿姐，我马上赶过去，你先帮我照看一下哥哥！】

    【哥哥身上的外套是阿愿姐的吗？他总说黄色是太阳的颜色，能驱散所有阴天】

    她望着聊天框怔忡——这件被桑延嫌弃像“香蕉皮”的外套，此刻正皱巴巴裹在他身上，领口还沾着方才蹭到的退烧贴胶痕。

    输液管突然轻晃，陈愿倏然回头。桑延歪倒在椅背上，黑色衬衫领口松垮地敞着，露出一截泛红的锁骨。明黄色外套滑落肩头，像一弯跌碎的月亮卡在肘弯。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将触未触时又蜷缩成拳。

    白炽灯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界，汗湿的额发被拨开后，露出眉心那道只有在深眠时才会显露的竖纹。陈愿忽然想起高考完那夜，他们几个玩的好的在山顶帐篷里等流星雨，桑延也是这样毫无防备地枕在她膝头沉睡。那时他睫毛上沾着夜露，嘴里还嘟囔着“陈愿是胆小鬼”，却在她俯身时于梦中精准扣住她的手腕。

    “唔......”

    桑延在梦中忽然侧头，干燥的唇擦过她悬在空中的指尖。陈愿触电般缩回手，撞翻了窗台上的纸杯。

    桑延的领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布料褶皱间隐约透出几道潦草的黑痕——像是有人仓促写下的字迹，又被反复摩挲得模糊不清。仿佛藏着无数未宣之于口的夜晚，跟桑延重逢后高中的记忆一幕幕浮出水面，高三某个午后，桑延趴在课桌上假寐，校服袖口露出一角被揉皱的草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重复的笔画，像在临摹某个刻进骨血的名字。

    纸杯倾倒的水渍在窗台蜿蜒成河，凉意攀上脊背时，桑延忽然在梦中攥住滑落的外套。明黄色布料擦过她来不及收回的手，像一簇猝然燎原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