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前任住持问道:“哼!杨大人口若悬河,老衲服气。只是那机关当真是偶然触碰?大人不是自蜀州来,且年岁尚小?心机如此深重,恐怕不简单吧?”
悦己撇嘴一笑,似乎看透一切。她道:“哼,那我倒要问一句,方丈此言,居心何在?我若犯错自有圣上处罚。方丈出言就动摇民心,恐怕不简单吧?”前任住持冷冷一撇,便不再多言,低头暗自不服。
黄金案并不复杂,这难的是官员惧怕太子势力,纷纷做起了缩头乌龟。悦己此番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是盛朝官场所缺失的清流。俗话说枪打出头鸟,但是官员一语,风雨不定,便牵百姓生死。做官,金银权势,难保初心。
结束后,现任住持法照找到悦己,“多谢大人,多谢……”说着,他就要跪下。“小师傅快起来!”悦己急忙扶起法照,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不必多礼。”
“大人有所不知,他们那帮欺软怕硬之徒,何时把我等放在眼里过!若不是大人出手,我此番定不会平安呐!”法照道。悦己叹气,“如今……算了,方丈多保重才是!告辞!”“大人慢走……”
悦己从郊外乘车回京后,便得圣上诏令,速速进宫去了。天子威坐,金碧辉煌。
“臣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悦己行大礼参拜,大家风范,气质卓绝。
皇帝盛义缓缓睁眼,抬眸一瞧,道:“不曾想你一介女流,竟有如此本事,杨辽真是教女有方啊!”太后道:“好孩子,不让哀家失望。皇帝也该奖赏才是!”盛义笑道:“自然!杨悦己有功当赏,奉朕旨意…………”
经过繁杂的一通你讲我谢之后,聊了些家常,悦己便退下了,走在殿外,遇上了正进宫的盛明绪、李一珩两人。“他们难道也是……”悦己不由心想。“杨大人!”盛明绪喊道,悦己深呼吸调整心态,不得不走过去。
“下官见过殿下,李大人!”悦己道。“杨大人好本事,破了黄金案”盛明绪道。悦己努力挤出笑容,道:“当日下官巧遇李大人,不知太子殿下也甚是关注此事”
李一珩道:“不过是路过,想起太后记挂案子,就去看了看,不想杨大人也在。可是……有何事不对?”悦己笑道:“并无,只是娘娘忧心,下官怕有疏漏,随口一问罢了!既然圣上召见,下官就不打扰了,告辞!”说毕,悦己行礼离开。
盛、李二人也径直走向殿内。红墙绿瓦,前世易进难出的地方,今生今世悦己终于靠自己走了出去。她出宫后,便回了府。
“小姐!”静婉忙跑过来,“小姐辛苦,老爷寄信前来,也甚是挂念。”悦己一边朝屋内走去,一边道:“假惺惺罢了。”静婉不忍笑道:“那这次是烧了,还是撕了?”悦己道:“烧了晦气,埋土里吧!”
“哈哈,还是小姐聪慧!”说完,静婉就去找了铁锹……
落日西斜,枯藤昏鸦;星辰几点,残月高悬。累果秋日,京城却下起淅沥小雨,想来是要冷了。悦己靠在木榻上小憩,忽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静婉推开房门,道:“小姐不好了,宫中急诏!”悦己一下惊醒,问道:“可是太后?”
静婉点头,从一旁拿起披风,悦己立马穿好鞋袜。“小姐,已是深秋,风露重,披上吧!”静婉边说边顺势给悦己披上。悦己告知静婉放心后,大步流星朝府外走去。深夜进宫,必定出了事,悦己一路上心事重重。
京城的秋,寒气深重,小雨后,更是冷人。冒着大寒,悦己去往太后上阳殿。殿内,悦己行了礼,只见上官素郁也在,悦己便开口道:“见过娘娘、郡主!”太后不语,只是倚在塌边,右手抵着脑袋,愁眉苦脸。
上官起身道:“深夜唤杨大人前来,确出了要紧之事!”悦己询问道:“何事?”上官叹了口气,紧着眉头,缓缓道:“明霜公主遇刺,薨了!”悦己听后,心中不禁想:“前世盛明霜深得太后喜爱,可后来和亲外邦,如今怎会……恐怕因为我,一切都脱离原轨发展。”“杨大人?”上官道。
悦己晃过神来,道:“娘娘安心,下官定竭尽所能。只是还劳烦郡主,为我讲述事情经过。”上官点了点头,道:“这事儿还要我去找公主说起……”上官抵不住疲倦,拉着悦己坐在椅子上。
她道:“今晚我本约好公主一同赏花灯,但我在商约之地等了甚久,都不见公主。我便去公主府寻找,那曾想推开房门一看,公主被吊于房梁之上,那面目扭曲……实在可怕!”
悦己将手搭在上官冰冷的手上,道:“郡主先平复心情,有我在呢。”悦己起身,“劳烦娘娘传公主婢女前来问话。”太后摆了摆手,一旁的嬷嬷就带上来一个水灵的小丫头。
“奴婢寻梅见过太后娘娘、郡主、杨大人!”她一下子跪在地上,哭泣着。悦己将她扶起,道:“明霜公主先前可有见过什么人?或是同谁有过节?”寻梅拭去泪水,道:“殿下不爱出门,未曾见过别人。就算无意得罪了,说到底,谁也不敢害我家殿下啊!”
悦己思虑片刻后,朝太后道:“娘娘,此事疑点重重,还需细细勘察。下官先行一步,娘娘定要保重身体,才可待水落石出!”“罢了,你去吧”太后转过头,缓缓闭上双眼,明霜的死无疑让皇宫再一次陷入风雨。
深夜寂静,干叶被雨水打湿,从树梢坠落,似残了翅膀的蝴蝶。落入泥土中,不知是归根还是地狱,或许世人歌颂或得了个冷落寂寞秋。
悦己已无心再入眠,她倚在窗边,望着被冷月照拂的瘦枝,勾勒出浮云的轮廓。她愁苦满面,心想:“明霜的死必定有蹊跷,寻梅有一句说的不错!到底谁也没有胆量去害明霜,恐怕是家贼难防,也未必可知……”
月披寒塘,残荷听雨。叶子边焦枯的模样是我们共同存留的痕迹。
翌日清晨,第一缕清光洒下,荷叶上的几点露珠如玉石般晶莹,还留得几处昏暗,许是等待行人走过,拂去那尘埃落地,世间光亮。
静婉端着茶水,朝悦己那儿走去。“小姐,李大人来了!”静婉放下东西说着。“好,你先端去茶点,别冷落了客人。”悦己一边整理着昨夜的卷宗,一边说道。
“是!”静婉应后,走到前厅端去点心。李一珩略低头致谢,一袭水蓝色衣衫,恰似春日初融的冰水,澄澈而宁静。面容清朗,风骨犹存。
“李大人久等!”悦己走上前来,行礼后招呼李一珩坐下。“杨大人瞧着昨晚未睡好啊?”李一珩莞尔而笑,“我听说明霜公主……死了”
悦己道:“大人消息灵通,但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李一珩道:“陛下口谕,命你我二人合力,查出真凶。”悦己一听,心想:“圣上口谕,必定也是太后之意,看来她还是不放心”
“既是陛下之意,那便要请李大人多加照拂了。也好早了了太子殿下一桩心事!”悦己道。李一珩端起茶杯,盯着里头的茶水,道:“太子殿下也甚是关心妹妹。”说毕,李一珩吹着抿了一口,“但怕杨大人误会,告知一句,我只尊圣上……若杨大人想在京城站稳脚跟,不妨凭借此案,得圣上青睐。”
悦己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谁不尊圣上?李大人言重了。且圣上特封我为司刑少司。今后还只望大人多多提携才是呢。”李一珩放下杯子,轻轻一笑,道:“那走吧……”“大人先请……”
悦己吩咐好静婉,一边跟李一珩后面走着,一边心想:“像李一珩这等人物,定不会屈于太子。他既有意拉拢,如若目标一致,何不为我所用!只是……”
转眼两人来到公主府,灵堂之上,盛明霜穿戴好躺在棺材内。悦己行大礼后,走上前,尽力打开棺盖。她看到明霜脖子上明显的勒痕,想来定是人为。悦己想:“不如就拉李一珩下水,顺了他的意。”
悦己拨开明霜的头发,细细查看,忽然,一处细节吸引悦己,“大人快看!公主头上有一黑色小孔,处于发丝间,实难察觉!”李一珩上前一探究竟,道:“可疑,但不知是谁的手段。”
悦己拿出工具,用小镊子轻轻夹住,缓缓抽出,竟是一根五厘长的细针。“是银针,但颜色不对,定淬上了毒。”悦己把细针放在帕子上,小心包好。“我想这才是公主真正的死因,此针刺入头部,不但伤了穴道,为保万无一失,而后又中毒,真是费尽心思啊。”悦己娓娓道来。
李一珩不觉心想:“这手段倒像是盛明绪所为,看来老天都看不下眼了。”悦己装好帕子,道:“大人,下官听说京城有一徐不良,其见多识广、八面玲珑,可否为我引荐。”
“我也正有此意,你我二人一同前去便是。”“多谢大人……”杨李二人共同转战徐宅,这不良人徐展雪正是他们口中那个博古通今的丫头,别看长得娇憨可人、软玉温香,干起实事儿来,眼睛都不眨,利索妥当。
徐宅雅韵天成,清廉古朴,木香和院子中结果的山楂香糅杂,沁人心脾。展雪请两人坐下,便问来意。悦己看了一眼李一珩,便先笑道:“在下见过徐不良,不良名气之大早有耳闻,不想竟是如此可人儿!”
徐展雪浅笑盈盈,道:“杨少司何必客气!我已听说圣上命你与李大人二人,共查公主死因。想必如今前来,定是有所发现吧。”“不良玲珑心思”悦己从袖中拿出帕子展开,乘到徐展雪面前。
“不良请看!此针……不简单”悦己道。徐展雪细细端详后,道:“银针做工精巧,不像民间之物,反而…是宫中活计所需。你们不妨宫中一趟!”悦己收好帕子,道“多谢不良了!”
“不必多谢,李大人平日对我多加照顾,应该的。杨少司初到京城,李大人若请客,定要叫我一同热闹热闹呀!”徐展雪笑道。李一珩起身,道:“展雪姑娘还是如此,若杨大人肯赏光,我定叫你!”徐展雪道:“两位慢走,小妹还有事,请恕不能远送了。”
出了徐宅,杨李又去往司衣局,大门紧闭着,无人出入。杨悦己推门而入,只见一个管事上前。悦己亮出令牌,道:“在下杨悦己,奉命查案,请诸位配合!”“老奴田竹,见过二位大人。”管事田竹从屋内叫来众人,一同跪下。
悦己拿出细针,道:“看清楚,此物可是司衣局的?”田竹定睛一看,忙磕头,道:“大人冤枉啊!老奴局中的绣花针都是短巧的,况且这银针如此精细,就算做来也并无所用,大人亦可随意搜查!”
悦己仔细盯着每个人看,见她们都瑟瑟发抖,便道:“管事言重,既然认定不是,我们便不多留了。”李一珩走上前,“杨大人的话,即是我之意!如若尔等有所隐瞒,定要吃点苦头的。”
悦己收好帕子,示意李一珩离开。两人走出司衣局,悦己心想:“李一珩……是敌?是友?前世他为盛明绪所用,但其不忠,究竟是另有阴谋还是为人良善、舍身百姓……罢,走一步看一步吧,眼前盛明霜的事更为要紧!”
宫中的大道长且寂静,两人聊了些许家常,就像普通的友人那般,蜀州美地和暖,不像京城凉风刺骨。官场风云易变真心难得,普通人的平淡更是求不得。
李一珩望着天,道:“杨大人家乡是蜀州?”悦己道:“不是,我是京城人士,幼时随父迁移蜀州罢了。”“我听闻蜀地四季常青,温和若春?”“是啊,李大人去过?”李一珩摇摇头,“家母是蜀州人,她说蜀地有一红山,那地方的人都洒脱……”
悦己道:“大人可食过山楂?那果子最是真诚,甜了便是最甜,可酸涩起来,那才叫人洒脱呢。”李一珩盈盈一笑,看向西南,枫叶染红了山头,与浮云相应,他长舒一口气,忧心忡忡……
山楂果是北方的产物,每逢秋日,孩童们不听父母之言,定要爬上去摘那红果子,或串起来粘上冰糖,或是擦擦便塞到口中,常酸得龇牙咧嘴,可最是开心,嘴里酸涩,可心中是天真甜蜜的。悦己幼时也常与上官玩闹,如今长大了,褪去稚气,也带走了快乐。
两人抚着秋风,走到宫门处,此时跑来一个小宫人,道:“见过杨少司,太子殿下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悦己半信半疑,心中不禁回忆前世画面,“盛明绪……”
“杨大人,你我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