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Dionysus深处的小吧台，喝空的酒杯在桌上排成高低起伏的一圈，穿着深色衬衫的男人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地闷了好一会儿，再次按响铃声。
“哥，成了成了，再喝下去该晕了。”
还没等酒保询问，一名身穿休闲西装的男子就从酒吧卡座走过来，坐到Alpha身边挥手让员工去忙自己的事。
Dionysus是市内最有名的酒吧之一，王亮对自己手下的这家店非常满意，经常吆喝圈子里关系好的狐朋狗友来玩，但李明鸿却是他比较怵的一位。
王亮也是Alpha，两人从小就是损友，干过的缺德事海了去了，在他的设想里他们这一圈人将一辈子活得自在潇洒，而自己的酒吧就将成为他们的根据地。啊，钞票跑车。啊，星辰大海。啊，男人的浪漫！
……诸如此类的设想很快在李明鸿上大学以后泡了汤。
这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不知道在哪里摔坏了脑子，竟然和Beta搅和到一块去了！
最初还以为他想换换口味，结果王亮和朋友们眼看着李明鸿跑去跟那个Beta在出租屋里同居，然后订了婚，接着就直接毕业结婚了。
从和Beta谈恋爱以后，李明鸿来王亮的酒吧就会带上他的恋人，两人往卡座一坐就是一晚上。
王亮偷偷瞄过，这两个人竟然只是认认真真地在品酒，偶尔亲一两下，再没有更出格的事，亏他特地留了最隐僻的卡座还嘱咐员工把灯光调暗。
李明鸿背叛男人的浪漫背叛得毫不犹豫，王亮很唏嘘。
让他更唏嘘的是，就算这样李明鸿竟然还有一大堆恋爱心事，每次他一个人来的时候王亮就知道又要听他絮叨了。
“我想不通……”李明鸿抬起头，今晚喝的酒很杂，醉意上脸，眼皮也耷拉着，“他生气是一件好事？”
又来了。
“哥你别忘心里去，”王亮往嘴里灌了口尼格罗尼，“夫妻哪有隔夜仇？你给嫂子买点礼物好好哄哄就成了！”
李明鸿皱起眉头，挥手，“这哪是哄不哄的事。”
“你们不是都吵完了吗？”王亮大为不解。吵完架就该哄哄然后和好了，他和之前的女友都是这样的。
李明鸿听了这话露出复杂的苦笑，再次按铃，这回酒保顺利地接了点单。
一杯澄澈的干马天尼送到手边，他抓起杯子一口干了半杯，整个胃都热了起来。
王亮看了看旁边空了的杯子有点害怕。之前李明鸿放言再也不喝高度鸡尾酒，因为喝多了回去会被祝执瑄当做没行为能力的小孩。这忽然一下回到以前喝酒的水准要出事了可就完了。
“少喝点少喝点，一会儿回去浑身酒味又得解释。”
“不回去了，我在这儿沙发上过一晚。”李明鸿撑着头，“他看我喝醉肯定不高兴。”
王亮使了个眼色让酒保去弄点醒酒汤过来，转过来挠头劝慰Alpha：“哎呀你这……你不想他生气，那就好好过日子嘛。”
“我想他生气啊。”李明鸿喃喃。
“啊？”
“他凭什么不生我的气？”李明鸿反问。
王亮脑子转不过来了。
“……其实，每次去完信息素匹配所他都会来检查。都不知道怎么看出来的……明明闻不到信息素来着……”
“呃，嫂子可能直觉比较灵……”
“他之前一直没说什么。让我随便。”
“哈哈，嫂子开明。”
“凭什么？”李明鸿问。
“凭、啊……？”
“一点都不生气。真的，一点都没。连多问两句我在那里干什么了都不会。检查也只是确认去了哪里，直接告诉他我要去匹配所他就不管了。他连小区里的猫更亲近别人都会不开心，对我一点都没！”李明鸿神经质地笑了，“你知道他为什么最近开始管我了吗？不是因为吃醋，是因为被朋友看见了很丢人！好不好笑？”
王亮缩起肩膀，改用双手握着酒杯。
李明鸿茫然地说：“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类似的话王亮只在几任心思敏感的前女友甩掉前听过，今天之前打死他他也不相信李明鸿有朝一日会如此多愁善感，实在太恐怖了。
“……嫂子可能就是念头比较通达。”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
“他才不呢。”李明鸿泄了气，“他是认准一条路就往死里走的人。”
他只不过没认准我而已……
李明鸿低声自言自语，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酒。
酒保送来一碗绿豆甘草醒酒汤，他瞥了一眼，动也没动手指，转而又要了一杯鸡尾酒。
“哎不是，鸿哥，您真别喝了，一会儿喝死在我店里我可完了。”王亮出面阻拦。
李明鸿咂嘴，“这才到哪儿啊王老板，照顾你生意还不开心。”
酒保及时帮自家老板说话：“这位客人，我们店规定一位客人独饮点单不能超过7杯。”
李明鸿眯了眯眼，“没到7杯。”
另外两人的视线投向旁边的一堆酒杯。
李明鸿随手扫了几个下去，“记我账上。”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酒保望向老板，王亮死心地叹气，“哥，您这流氓德性没因为结婚改变，我可太开心了。”
不知道哪个词又戳中Alpha的心事，李明鸿沉默下来，接着往嘴里灌酒。
酒吧的清理员很快打扫了一地的玻璃，酒保给王亮端上一杯新的气泡水，王亮一边喝一边望着旁边的Alpha失意的落魄模样，感慨：“咱大李哥纵横情场这么多年，也是为爱情折、那个什么……”
“折戟。”酒保擦着杯子补充。
“对，也是为爱折戟一回！”王亮举杯，“哎呀多正常啊，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没啥好担心的！”
听了这话李明鸿抬起头，眉头依然压得极低，“说什么鬼话，我这是初恋。”
王亮大惊失色，“初恋？！那之前十几年你周围的男的女的算啥？”
李明鸿不耐烦地挥手，“管他们算啥，反正不是恋爱。”
“可，那，他们……”王亮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太荒唐了。”
荒唐，他同样没想过这个词会从自己嘴里说出。
打小只有家里长辈用这个词骂他们几个的份，王亮自己偶尔觉得哥几个骄奢淫逸的富二代做派确实配得上这个词，但在他眼里是褒义的。
可李明鸿这话还原了荒唐的本意！
“你和他们玩得火热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王亮说。
简直是不可理喻。他想。
李明鸿哼了一声，脑袋埋进胳膊，趴在吧台闭上双眼。
隔着暗蓝色的玻璃幕墙，不远处的舞池开始播放抒情摇滚，酒保默默地放了两杯冰柠檬水在两位客人面前，转身去处理别的订单。
王亮晃了晃杯子，气泡迅速上升至水面爆裂，鼻腔充盈着清新酸甜的气息。
“……戴着项圈的话，”他听到趴在桌面的人发出闷闷的声音，“也许他会爱我吧。”
王亮叹气，“我看祝执瑄不爱任何人。”
李明鸿笑了两声，片刻后低声说：“你说得对。”
“但是。”他接着说，“在不爱的所有人中，他一定最不讨厌我了……”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变成睡着的呼吸。
王亮同情地看着他，“老兄，你真是没救了。”
他招招手，替情场失意的大哥买了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