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君心叵测 > 荒唐的念头

荒唐的念头

    祈南巷西北角,宅子正门卦着两盏灯笼。

    两个婆子,一前一后自正门出来。

    “刘妈妈可别动怒,养在外头的比不得大户人家的闺秀。出身不好,仗着一张狐媚脸,傍上个有钱爷们,就真拿起主子的款儿啦!”跟在后头的婆子甩着帕子,一双小脚赶得急,“亏得妈妈还给她买了吴老头家的糖人,排了近小半个时辰的队呢。”

    前面的女人长得壮实些,步子迈得老大,气都不喘一下:“什么样出身的外室我没见过,花楼里出来的张云儿,王屠户家的姑娘,还有那个落魄了的官小姐孙怜,哪个不是脾气火爆冲天的,见了我的面儿,照样老实!”

    她停下来,跺跺脚,见没人应声儿,一转头,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刃就横在了她颈前。

    脖子上的赘肉抖两下,刘妈妈闭上了嘴。

    她也是老江湖了,面前的人再凶,手中的剑再锋利,都只是恐吓她一二。真要她的命,早无声无息抹了她的脖子。

    是以刘妈妈咽口水的声音虽大了些,倒也很淡定,拧着眉毛把对方瞧。

    “你只管好好答我的话,要是敢偷奸耍滑有半句虚言,”那人持剑的手往右边一推,刘妈妈瞪大了眼,见自己的头发断了一小撮,惊魂未定,听对方道,“便是这个下场!”

    “晓得了晓得了。”刘妈妈觑他一眼,眼睛怯怯地盯着对方的下巴,面白无须,可不就是宫里的人?她不作他想老老实实跟这人走。

    直到出了祈南巷,进了一家客栈,三楼顶好的上房里,她才知道,远远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才是正主。

    押送自己的人,虽然相貌堂堂,举止不凡,但远不及他主子惹眼。

    这人显然是个男人,可面若好女,脸皮白得不像话。站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香粉味儿。

    她曾听些衙役说过,太监挨了一刀,身上味道重,在宫中贵人们跟前侍奉,必须要擦脂摸粉盖住身上的味儿。这么一想,她看对方的眼神都复杂起来,怜悯中带了些鄙夷,鄙夷中又存了畏惧。

    “你可知那宅子里住的是何人?”

    楚棯端起茶盏抿一口,嘴角撇了下去。

    刘妈妈笑道:“回大人的话,是安远侯府魏世子的外室。”她说着,眼睛滴溜溜地往楚棯脸上瞧,像替人相看大姑娘,把他的眉眼瞧了个遍。

    茶盏在桌上重重一敲,少年的剑便刺进了刘妈妈的后腿,他捂住她的嘴,不让一丁点儿声音漏出来。

    刘妈妈视线模糊了,后腿痉挛着要瘫倒在地,却被人紧紧攀住动弹不得。

    楚棯慢悠悠抬起眼:“想好了再说,若是只会说废话,你这舌头……”

    阿铨松开刘妈妈,剑也从她腿上抽了出来。

    她没骨头似的滑到地上,捂住嘴巴不敢叫出声,也不敢让楚棯等,咕哝两口冷气便道:“小人也只见过她两回。第一次,是世子爷回朝十日后,世子爷本要将这位娘子安置在府中,府中长辈也无异议,可这位娘子偏要住在外头。世子爷便托人找到小人,替娘子寻了个离闹市近又隐蔽的住处。”

    “你口中的那位娘子,是不是长这样?”

    阿铨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正是赵簌晚两日前交给楚棯的。

    刘妈妈只看了一眼,忙不迭点头。并非是她记性好,而是画中人的长相很招摇,举手投足间的野性,在中原女子身上实在少见。

    她见楚棯没反应,继续道:“第二回便是今夜,世子爷差人送了蜀地的丝物讨娘子欢心,也是替她笼络下人。娘子脾气不好,还不会说汴梁官话,动辄打骂底下人,人家跟她说也说不通,只能生生受着。小人今日去,本是要沾世子爷的光,领上一份丝物的,可这小娘子不知哪里吃了闭门羹心里不舒服,冲着小人发了一通无名火。”

    蜀地的丝物?楚棯心里已有了盘算,他捻了捻手指:“吴老头家的糖人,现在还能买到么?”

    刘妈妈呆住了,怎么就从世子爷的外室突然说到了糖人?她心有疑虑,却再不敢拿眼睛去打量对方,斟酌着回道:“他每日出摊早收摊也早,大人若是想买,明日赶个早去西市黄尖嘴茶肆对面候着,那时候人少,想要什么样的就让吴老头做,去晚了排队不说,还只能在他做的样子里挑。”

    楚棯点了点头,命阿铨将和刘妈妈作伴的人放了。

    阿铨急了,他跟了楚棯两年,遇到这种情况,依楚棯的性子,如何会留活口横生枝节?

    对方似是看出他的困惑,扯了扯唇:“留着她们还有用。”

    阿铨压下心中怪异,冷眼瞪向地上叩首谢恩的两人:“我们爷是魏简那斯也得罪不起的人,今日之事,你们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大理寺狱有的是家伙伺候你们,滚!”

    他假称是大理寺的人,或多或少存了些给这些自诩清高的大人们扣屎盆子的心。见两个女人搀扶着走出房间,两指含在口中吹了个哨,两个黑衣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跪在楚棯脚边。

    只听他慢悠悠吩咐道:“跟着她们,要是敢漏了风声,”他眸光冷下来,忽而又笑了,“就让她们漏点风声给魏世子罢,不然,敌在明我们在暗,太无趣了。”

    这才是阿铨熟悉的皇城司使,什么糖人都只是他一时兴起罢了。阿铨目送同僚离开,松了一口气。

    谁知,第二日清早,楚棯竟真拉着他去西市黄尖嘴茶肆等吴老头出摊了。

    阿铨望着自家主子,频频侧首朝那空地瞧,等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真推个小板车出摊时,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彼时,阿铨一颗赤胆忠心像被人泼了盆冷水,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

    是夜,八个壮汉抬了两大箱东西进崇华宫,领头的男人和吴倾寒暄两句,两箱东西就入了库房。

    吴倾是江湖刺客出身,对周围环境感知格外敏锐,凝在他背后的视线,停留的时间太长了。他给魏府的人让开路,转身,隔着红梅白雪,一眼就瞧见了斜靠在窗边的女子。

    她应该是刚沐浴过,绀裘罩在雪色寝衣外,头靠在窗边,花格窗影印在水绸般的脸上,露在外面的手把簪子一摘,歪歪束着的头发打了两个旋,倾泻如瀑,掩在她乳白的脸颊边。

    一双眼含羞带怯,轻轻一眨。

    吴倾呼吸都慢了,他好像能理解,宋珒疏为何在赵簌晚面前脾气格外好,自己要是有个这样鲜活的妹妹,肯定也愿意包容对方无伤大雅的小性子。他不自觉地就想露出友好的笑,可生怕唐突了对方,便只颔首示意,转过身去。

    赵簌晚掩上窗户,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拨弄桌上的玉佩和一对玉牌。

    脸上的神情,也从温顺可怜,变成了冷淡嗤笑。

    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可男人总只愿意相信自己所构想出来的,乖巧懂事诸如此类,一切利他的品质,在这个世道,很难利她,除非她甘愿臣服,强忍恶心卑躬屈膝地臣服。

    她在宋珒疏跟前闹了一通,要把东西物归原主,本也只是试探宋珒疏的态度。

    对方把东西送回来了,意即要轻轻揭过此事。

    落在旁人眼里,显然是一份特殊的关照。

    李顺就是这么想的,他自跟着赵簌晚入崇华宫,吃穿用度一律都是上等的,无人苛待,更无人敢过来找麻烦,除了不如甘棠宫自由自在,没什么不好的。

    他能感觉到赵簌晚身上的焦虑,虽不能理解,但不忍她伤怀,余光瞥见那玉佩,沉吟片刻道:“从来没有见过太子殿下对其他人像对公主这么上心呢。”

    她不再摆弄那物什,干脆看向李顺:“怎么讲?”

    李顺:“东宫赏赐物品,有专门的管事安排。只有特别重要的才会让太子殿下过目,可送给公主的玩意儿,奴婢听张内侍说了,都是殿下亲自吩咐的。”

    听到这里,赵簌晚倏地笑出声,看着发懵的李顺,道:“李顺,你仔细想想,我替蒋卓砚求情之时,他可有半分怜惜?衣裳、膳食、玩物,这些东西,于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他能由着我,只要我不给他添麻烦,时不时在他面前耍耍小脾气讨他欢心。”

    旁人忌惮他的身份,不敢造次。而赵簌晚这个有名无实的妹妹,全心全意地依附着他,还能在他面前逗趣,跟养只猫儿狗儿无甚差别,这才是宋珒疏能容忍她小性子的根源。若是真把她当亲近之人,又怎会坦然接受魏家的示好?

    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她该烂在肚子里的,赵簌晚瞥了眼脸色难看的李顺,半真半假道:“李顺,若是有一日我要出宫,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远离这些沉重的是非纷争,不去管旁人的流言蜚语,改名换姓,重头来过。

    少年挠了挠头:“奴婢没有家人,在宫里也没什么朋友,要是公主出宫的话,奴婢一定要跟着的!”他以为赵簌晚说的是日后嫁入魏家的打算,他有些犯难,“只怕奴婢是阉人,奴婢只听过宫里的姑娘们跟着公主出嫁的,还从没听过,有我们这些人能跟着的……”

    赵簌晚仰起头,肩上的乌发顺势滑落:“我是说,如果我们像普通人那样,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不是我的奴仆,我们就像好朋友那样,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靠自己养活自己。”

    李顺愣愣地眨了下眼睛,嘴唇抿了又抿。

    眼见着赵簌晚脸上笑意渐褪,他急道:“那就去我老家樊城,我爹娘死之前还留了地契给我,我回去种田,把菜运到城里卖,养活我们两个。”他拿手指仔细地算,算这法子能不能挣够养活他和赵簌晚两人。

    却听到赵簌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李顺赧然,把手藏进衣袖里。

    这些日子,她难得笑得如此开心,不是故作伪装,亦不是凉薄的嘲讽,而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那你教我锄草浇水,我和你一起进城吆喝,生意肯定好。天热了,就用凉水浸西瓜吃,天凉了,就烧羊肉锅子,濯裳要是不准我们放胡葱,我就偷偷放进去拿羊肉盖起来……”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下来,她拿手背去擦,把眼睛擦红擦酸,跑到床榻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翁声道:“李顺,我累了,你也去歇着罢。”

    他知道对方表面没心没肺的,可心里不知藏了多少事,赵簌晚既然不跟他讲,自然有她的道理。

    茫然的无力感笼罩着李顺,他几次欲张嘴安慰她,只恨言语太过单薄,远不如太子殿下、皇城司使这些人的权势能解决实际问题。

    终了,他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一点烛火如豆,尚未燃尽,便被掐灭了。

    悄无声息的夜里,湿润的眼陡然睁开。

    赵簌晚萌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她想出宫,解决完这里的一切,就离开。

    宋珒疏若非要和魏氏联手,非要与她为敌,她只好把他们都毁了。

    谁不想做个好人呢?但总要先体面地活下来不是么?

    夜风从窗边滚过,一点凉月颤了颤。

    宋珒疏垂眸,案前展开的纸上,写了一个“蜀”字,墨迹未干,他便歇了笔。

    “她看见了?”

    吴倾应道:“是,从魏府的人入崇华宫起,公主应该一直在关注。”他蓦地想起赵簌晚可怜巴巴的表情,看了宋珒疏一眼,“公主似乎不情愿嫁给魏世子,殿下真要和魏家往来,换了谁都会多心,不怪公主心里难受躲在房间不肯出来。”

    “哦?”

    宋珒疏眼皮一掀,笑意不达眼底,“孤怎么不知,你和十四娘有交情?”

新书推荐: 星汉西流夜未央 清欢曲 [推书文]女主渣,苏,美 假设潮田渚来到中国 【陈情GB】容氏少宗主 [韩娱]艺术缪斯 [HP]小花与大狗 南山青之青蛇志异 霸道虎妞狠狠爱 转瞬即逝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