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位神的样子,钟闻的记忆里,也是他临死前变换成许多张不同的脸,试图影响他。
唯一触动他的只有一次。
“息泽,你还是这个样子,养什么都养不好。”
“我是这个样子,那只鸟也是,都是你失败的复制品。”
他对黑龙总是有很多约束,很多规矩。
对青雀,则是过于放纵。
二者虽然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跟他一样。或许他根本就不适合养活物。
可是檀息泽自己也没有经验,他成长的环境极其单纯,又极其复杂。
多年的养育之恩,同窗之情是真的,可欺骗利用,谋求算计,也都是真的。
爱不够纯粹,恨也不极致,他夹在中间,活得很痛苦。
那时他一直希望来个人推他一把,哪边都好,让他心安理得继续做不问世事的神仙,或者直接跟天上的人恩断义绝,潇洒离开。
可是没有,没有人来救他,也没有人对他落井下石,他一个人活得浑浑噩噩,养的东西,也不大清醒。继续这样下去,两条路,两个结果,他们都替自己验证过了。
要么遍体鳞伤,苟延残喘,要么顺从,变成泥塑金身,跟他们一样的道貌岸然的神仙。
他都不想要,都不喜欢。
两条生路都不喜欢,最后自己走出来一条死路。
虽然知道注定是死路,但终于抉择之后,他毫不畏惧,也不担心,更没有丝毫恐惧,平静得过分。之后他每往前走一步,都是离解脱更近了一点,给自己定好了死期,不用再纠结自己这漫长寿命要如何挨过,日子也更有盼头。
神像被河水冲刷干净,狰狞的表情被磨平,只剩下金光闪闪的朽木一块。一切并没有结束,他还没有走到尽头。
等到水流漫过膝盖,他知道最后一站是什么。
是他自己的葬礼,檀息泽的葬礼。
他要送走世界上最后一个神。
他有过好友,可他们的寿命不长,那些为数不多的美好温暖的记忆,如同烟花一般,转瞬即逝,留给他的。只是漫长寂寥的黑夜。旁人围观他这一生,只觉得星汉灿烂,耀眼又精彩。可他知道,那些悬挂于夜空的星子,是死去的曾经。长生实在是最残酷的惩罚,世上最严苛残忍的刑罚也比不过它。皮肉没有疼痛,时间是刀刃,缓缓割着人的心肝脾脏。若是稍微放松精神去对付,它便是无孔不入的尖刺,是只有自己知晓的,无言的疼痛。
终于都要结束了。
贺京芜赶到的时候,积分追逐战到白热化阶段。
他路上查看积分排行榜,前三已分别属于不同阵营,金色第一,黑色次之,白色最末。
第一二名的名字突然变暗,前排全被白色占据。
任务是会做完的,到后期慢吞吞做任务攒积分哪有直接踢别人出局更快,榜单上原本黑色金色咬得很紧,前两名被干掉,应该是双方交战的结果。
还有一小部分人,他们勤勤恳恳做任务,努力避免冲突,靠慢慢增长的信徒苟到现在,是一块肥肉。
针锋相对的两个阵营短暂放下恩怨,很显然,都想吞下一大团积分。
“说吧,谁叫我来的?”
为首的人居然是钟思远,他举着白旗,看到救星般喊救命。
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困境。捏碎名牌出局,他们只会剩下目前已有的分数,排名靠后。继续留在这里,任人宰割,好像也不划算。
现在的情况属于正常冲突,又不涉及生命危险,贺京芜当然不会出手,开口要走,被钟思远打住:“小贺老师你先等一下,我说几句话。”
贺京芜抱臂站在远处,看看这群小孩子要玩什么花样。或许是看到老师站在他这边有了底气,那小子居然对着另外两个阵营自信开口:
“你们信仰我们吧,全部都变成白色。”
两边人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普通人能一直活到现在,运气再好也解释不通,简直异想天开。
“我们变成同一阵营,积分共同增长,对所有人都没坏处。”钟思远解释。“这个我们已经证实过去,所有人选择一个人追随,大家的积分会随时间一起增长,不然光靠做任务我们的排名不会那么靠前。”
在场所有人几乎同时查看榜单,前十大部分都被白色占领,积分会随着追随者人数增加,增长速率提高,也确实能够被验证。
“我们不论是自己出去还是被动出局,考场总积分都是减少的,你们收获不大。”钟思远继续努力游说。
“我们活久一点,你们的积分也多增长一点,稳赚不亏。”
“然后你们什么仇先解决,我们是绝对不会动手的,也完全不会抢前面的位子。”
“不管你们谁最后胜出,我保证,我们会在决出胜负的前一刻自愿出去,绝对不跟你们抢。”
很有诱惑力的选择,双方难得达成共识,场面变得十分和谐。
“所以你叫我过来的意义是?”这不是玩的很好吗?
“哦哦,老师你不来我心慌,他们不一定肯听我说完。”
他什么都不会,没法跟这群各显神通的妖还有修行过的人争,只能采用这种最平和的办法慢慢提升排名。
“为什么这么重视成绩,据我所知,钟全的家业只剩下你能继承,不好好当自己的富二代,来松鹤掺和什么?”贺京芜之前问钟闻,他只说钟全是故人,钟家的东西也不是他的财产。
“哦,为了你那个未婚妻,我记得解释过了,婚约是个乌龙,你这样的,人家也看不上你。”
钟思远如他刚才所言,场上的人逐渐减少,他拿出自己的名牌,准备下线。他看了榜单,应该会在一个比较不错的位置。
“我爸也是这个意思,以后就老实找个班上,他自有安排,可是我不主动融入,钟家以后是不是就会没落了?”
贺京芜没想到他还会居安思危,“至少你活着不愁吃穿。”
他抓抓头发,慢吞吞道:“我也不是说要闯出什么名堂,我跟你们,还有闻叔不一样,至少我要把家里给的东西守好。”
活着,有钱花,找个班上,是个人都能行,他会觉得自己像个废物一样,人可以没出息,但不能当废物。作为富二代,钟思远对自己有着清醒的认知。
“我之前也有问过闻叔,如果我要继续跟妖怪鬼魂有联系,是不是会有不好的下场,”同时他也明白,如果之后切断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就做一个普通人,钟家跟秦家,还有其他的关系网,一定会慢慢断掉。
“哦,你不死心,想要默默守候人家,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那连入赘的资格都没了。”
钟思远不知道是被气到是还是被戳中心事,脖子都红了。
“总之,闻叔说,最坏的结果就是败光家产,然后只能靠上班养活自己。”他觉得也没那么可怕。
“还有,如果你们结婚,会邀请我跟我爸的,对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他捏碎自己的名牌,心满意足地离开。
“成了!”
司命猛然站起,周围的人都被她惊醒,方仪扑棱翅膀,人还是懵的。
“好了妹妹,去接你家长吧。”
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方仪原地转了个圈,啪唧一声彻底变回青雀原型,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不是说解决了吗,为什么他们还不出来。”
司命肃然,“你在这里别动,我进去一趟。”
她闭目凝神,应该去去了其中一个距离最近的分身处。
“出事了,我也要去!”
“小孩子家家别瞎掺和,乖乖在外面等着!”
方仪怎么肯老实在外面等消息,司命本人不在,她化身为鸟,追着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