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星期六的早上,尤其是七点钟之前,外面人影很是稀疏,江意一身白色连衣长裙的身影还是很容易被识别出来的。

    此刻,江意面前,桌上的一碗米粉颜色单调到只剩下了米粉的白和瓷碗的黄,连绿色的葱花都要靠放大镜才看得清,原本淋在汤面上的几星肉末也融在了水里,倘或有福一点儿,或许能见着一个一截黄色连着剩下的白色带点儿黑色的柱状物——烟头——被粉条缠在里面。

    那可是江意亲眼见过的——时中国特有的第九大菜系——食堂饭菜。

    或许是食堂的老板知道米粉的吸水性很强,于是在进行汤粉加工的时候加了大半碗的水,这时江意的那碗米粉现在已经变成了凉拌粉,比正版的凉拌粉多了一倍。

    许萱在食堂看见江意的时候,江意正坐在墙角看着一叠白色的文字,许萱知道,江意在思考的时候是最见不得被人叨扰的,许萱深谙这一点,于是也没去打招呼便从江意身边悠悠地走了。

    江意是一个认真到几近苛刻的人,她喜欢一丝不苟,对任何细节都极为重视,就如现在的她,在原稿上进行修改必定是用铅笔工工整整地用楷书书写上去,倘或是一个字写错了一笔也绝不会划掉或者是重重地加上一笔,定要用橡皮擦小心翼翼地擦到不留痕迹,重写一遍,才肯罢休。

    桌上的米粉依旧在膨胀,江意随意扒拉了几口米粉,实在是汗如雨下,毫无食欲。食堂头顶的风扇也再吱呀吱呀地懒散转着。

    绕过几棵硕大的香樟树,踩在投影了几束阳光洒下的斑驳的树影下,婆娑摇曳的女贞擦过江意长裙,一不小心地又招惹了几根浅色的花边丝。硬扯只会使两败俱伤的,江意只好停下脚步,将纠缠在小叶女贞上的裙边弄了下来。

    “呼——”江意舒了一口气,她仔细地看了看那从绿得发油的灌木,在确定没有碰到手指粗的黑色毛虫或者绿得光滑的油雷子虫后,她迅速地跑向了打印店,正巧的是,导师秦臻也在。

    “秦老师!”

    “哎!江意,这么早?”秦老师一如平常地儒雅,“论文改完了没,我想下午有个讨论会,如果还没改完我就带回去明天再给签字吧。”

    “喏,这里。”江意甩了甩手中的论文,拍得哗哗地响,“我正准备重新打印,如果老师现在不忙的话,我边改您边指导吧!”

    “要得!”周末清早打印店里的人不多,而且像江意和秦臻是打印店里的大户,虽然弄了将近两个小时,但是老板这时候也不会给在计算机上磨蹭时间的他们颜色看。

    “看得出你这几年很努力,看了不少的书,论文的视角很独特,逻辑性很强,辩证严密,对于本科生来讲,确实算是一篇不错的论文了。”秦臻签署完意见后对江意说。

    “哪里!这些年也是浑浑噩噩地过来的,如果不是老师您压着我读了几本书,说不定现在我连题目都不知道怎么选了。”江意和秦臻一起走出打印店,江意笑着答道。

    “你考虑读研吗?”秦老师突然问道。

    “有打算。”

    “你有关注过你的成绩,加上你发表过几篇还不错的论文,应该可以保研。”

    江意说:“我想往中国文学史方向发展,心仪的学校里面没有想选的专业。”

    秦臻回道:“那你只管考,如果复试有能帮到的地方,那就只管来找我!”

    话刚说完,这时正好有一束从云中投过的金色阳光,照耀在江意的脸上,应激反应,江意眯着眼睛,和秦臻道别。

    秦臻愣了一会儿,盯得江意浑身有些不自在。秦臻意识到自己很冒失,复又叹了口气:“唉!要是我家缈缈有你这么乖巧懂事就好了!”

    江意只能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师,秦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挥手与她道别后,默默地走开。

    江意不想去想任何关于过去的事情,虽然记忆在不断地撞击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总是回首往事,但是人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一旦头脑被一种东西占据了,另一种东西就只被压缩在了头脑的角落里。

    江意大学三年来,一心一意只读圣贤书,也只是为了将不堪回首的往事抹掉,可是人又是一种有意思的东西,越是想忘记的东西却偏偏最难忘记。

    也是,越想忘记的东西往往最刻骨铭心,既然被刻在了骨头上、心上,又怎么能磨灭得掉?

    江意这些天几乎都在“食堂——寝室——图书馆”三点一线地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且看似单调的生活,因为这种生活习惯,她总是能遇到很多相当有趣的见闻。

    比如深夜里,某研究生院学音乐的研三女生,收到了在上海工作后赚了不少银子,现在手捧鲜花向她求婚的奔驰男;又比如清晨的食堂门口,张贴着许多张海报,写着某美术系的女生与多名男老师发生性关系,以求得奖学金助学金和免费论文署名权的桃·色海报,有凭有据,不仅指名道姓,甚至连联系方式、照片、寝室号都登得很详细,似乎这是一个进行户口调查的片警。

    这些“有意思”的事情不是能被大多数的人看到,早起的鸟儿才有资格,因为往往等到江意刚从食堂门口出来,咬上一口灌汤包,里面的汤汁还未流出时,那些张贴着这趣闻的海报已经被撕去了大半。

    但这样更有意思了,因为这些打扫卫生的工人们好似是有意为之,照片撕掉了,却将叙述的半个故事留下了,留下后来观摩的人在猜度这剩下的故事。

    午后的天气格外地沉闷,尤其是今天,从图书馆里走下来,已经看不到路上又多少行人了,又湿又热是C市的特色,回到寝室也不过如此,想想干涸的舌头都快粘上了天花板,江意将手中的书盖过头顶,想阻挡透过浓云撒射下来的紫外线。

    在有如汗蒸室的师大宿舍里,不光没装空调,连摇着头呼呼转着的风扇,叶子都装反了。江意怕热,想去找个地方歇会儿凉。她沿着一丝丝树荫快步走到了学校超市。

    学校超市里异常的安静,平时盯人盯得比监狱还严的商店老板,此时在趴在了文具柜台上做起了春秋大梦,江意走进去的时候,连守在门口的那只哈巴狗都没有抬一下头,她有些沾沾自喜,平时可没这么好的待遇。

    商店人少的时候是不会开空调的,尤其是现在,但是江意有自己的办法纳凉。她打开冰柜,佯装在挑饮料,她拿上最大号的可口可乐,双手捧住往脸上蹭,透心凉呀!

    警惕性一向很强的她意识到身边有人,但是又不确定到底是不是那总是给人白眼的理货员,她又摸了摸剩下的几种饮料,最后拿了一瓶AD钙奶才把柜门合上,她转身,看见旁边盛放雪糕的大冰柜边,躬身站着的一个高大背影,那身影头肩几乎要扎进冰箱里,江意不禁调皮地咧了一下嘴:这才叫透心凉呐!

    她听见理货员在叫那个高大背影:“哎哎!买不买,会融了去!”

    那男生的头从冰柜里抬起来,冲理货员笑了笑:“我买,不过我喜欢吃的那一种在最底层。”

    理货员仿佛受宠若惊,声音顿时低了好几度:“哦,选好了要及时关门。”说完又去整理冰柜。

    江意用余光瞥了一切,只是那个背影实在熟悉,那个声音实在不陌生。

    伤疤还是被揭开了,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但出奇的是,那伤疤底下竟不是鲜红的血肉,不是痛楚,而是新生的粉嫩的薄薄的一层的皮。

    “两块,吸管在那边自己拿。”收银员坐在凳子上懒懒地对江意说。

    沉闷的天气终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撕破,商店老板将沉厚的塑胶帘布挽成结,门外吹来的风明显让室内的湿热顿时减少了不少,江意能够感受得到北风呼啸而来时的凉爽。快要下雨了,江意拿好吸管疾步向外走去。

    “诶!你怎么一点儿也没变呀!”

    江意不确定这个声音是对她说的,她没有回头,加快了步伐,因为屋外的风实在吼得可怕,路边垃圾桶也被风掀翻了,挂在对面食堂三楼的广告牌哗啦啦地作响,江意没有带伞,她不确定这一场雨有多快就要下了,但是她确定一定是一场暴雨。当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掌握住了手臂,江意回头,模样实在熟悉。

    “你这人……”

    还没等何洄将话说完,江意惊奇地说:“诶!何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何洄一脸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总是躲着我?”

    “我并没有躲着你,你知道的,快要下雨了……”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夹在风里向站在店门口的两人砸来,何洄将江意拉扯到店里面,想避开湿热的雨。

    “已经下了。”江意耸了耸肩。

新书推荐: 系统逼我做任务,我和顶帅谈恋爱 你终于栽到我手里 光影相生 喜欢的up主是暗恋对象[校园] 重生之误闯天家 来日方长 潮汐吻月 被渣爹送去做妾后 以身入局 生命值和破产霸总的余额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