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因为是年末,席镜兮和蓝凉又经常早出晚归,十几家门店正在进行最后的盘点工作,手上的盘点报告也关系到下一年公司发展的动向,看数据、听汇报一点也不能马虎,有些事情他们是亲力亲为,江意并没有多少时间跟妈妈在一起,反倒是徐彦和江意平时接触得更多,虽然江意是慢热的性子,但是一来二去两人慢慢更加熟络起来。

    这天夜里,快要十一点了,江意打着手电筒躲在被子里偷偷熬夜看着书,忽然听到窗底下小叶女贞灌木丛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江意顿住要翻页的手,把手电关掉,小脑袋钻出了被子,静静侧耳倾听,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一阵窸窣声。

    这把江意吓坏了,江意倒是不怕鬼,她是坚定的唯物论者。这天江意窗户晚上忘了关,虽然铁栏杆能拦得住人,但是却拦不住小动物:比如老鼠、蛇。

    江意倒是不担心冬天的蛇,但是她很怕老鼠,她曾经亲眼见到叔爷爷一扁担敲死了一只硕鼠,血淋淋的模样直到现在她都清晰地记得。

    她屏住呼吸,想再次确认那声音的真实性,那窸窣声又一次传来,但又听到窗棂哐当的声响,是有规律的。

    江意壮着胆子,悄悄靠近窗,窗口的书桌边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声响:“江意妹妹——江意妹妹——兔子。”

    借着月色,江意终于辨清了,是徐彦。

    C市正值隆冬,寒潮又袭来,湿冷是南方冬天的特色,别看C市冬天气温通常在零上,但湿冷之气容易贯入骨髓,再加上冬天房内没有暖气,平时度日只能靠一身抖;有些条件好的,家中有取暖器尚且将将御寒,但是此时徐彦却只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宽大毛衣,下身着牛仔裤,抱着双臂站在寒风之中,畏畏缩缩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忍不住想给他扔两个硬币。

    徐彦怀中似乎有团白绒绒的东西,应该就是兔子。江意摸到第一根栏杆,用了些巧劲,把一节栏杆抽了出来,小声唤着:“徐彦哥哥,你轻点儿爬进来,别被别人听到啦。”

    “好,你先抱着兔子。”徐彦把兔子递进窗来,拉住一旁栏杆,蹬上窗沿,侧身进窗来。

    “嘘——”江意拍拍徐彦,拉住他往床边走,两人坐在床边,叽里咕噜了好一阵。

    “这兔子好小,你养了多久?”

    徐彦不好跟她说实话,刚买的。跟爸爸求了好久,这两天赶工把寒假作业完成,爸爸才答应买的,饶是这样,也只能买一只病恹恹的便宜货。

    徐彦爸爸买兔子是有条件的,做完寒假作业才能买,徐彦夜以继日,焚膏继晷,宵衣旰食……终于在事先承诺的时间做完了寒假作业。徐彦眼巴巴地等着父母下班回家检查作业,就在他快将秋水望穿的时候,父母披着星光,戴着月色才回到了家。幸亏省城C市是有名的“夜猫子”城,十点钟的步行街依然熙熙攘攘,还有个卖兔子仓鼠的小商贩蹲在街边。徐彦马不停蹄地赶回小别墅送兔,已经快午夜了。

    突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应该是席阿姨和蓝叔叔的脚步声。徐彦赶忙拍了拍正在拿脸蹭兔毛的江意,江意心领神会,马上拉着徐彦跳上床,将被子盖上,藏好兔子,又怕兔子窒息,又用手肘将被口撑大了些。两个人屏息凝神,生怕闹出动静。

    这别墅很老了,装修也陈旧,脚打在木质楼梯踏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越来越远,江意因看了书没有午休,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徐彦也因为用功写作业,加上跑市场花了不少功夫,在风吹香樟树叶的摩挲声中沉沉地睡去。

    今晚月色如水,无云只有风的晚上,倾泻在香樟树上,留下碎叶的影子摇曳在了江意窗前的书桌上。

    第二天早上,睡意正朦胧间,江意仿佛听到客厅里有人语,不久,大门声落了锁。江意知道,妈妈和蓝叔叔又出了门。

    江意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难受,但也不欢喜。、

    忽然脖颈处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摩擦她的皮肤,忽而想起昨天那只白色的兔子,翻过身去,小兔子正在枕头上,鼻子一嗅一嗅的,蹭在徐彦额前的头发上,徐彦睡得正酣。

    这时,房门被轻轻打开了,江意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门口的林姨看屋内没有动静,又悄悄合上门出去了。

    江意起身看了看桌上的钟表,这个点钟,林姨应该是去买菜了。她一向知道哪里的菜又多又新鲜,还能在蓝家给定的采购金额内,尽量地满足家里所有人的开销,还能保证照顾到每个人的口味。这正是林姨的可贵之处——多出来的钱成了自己的隐形福利,还能做到每个人都满意。

    徐彦醒来的时候,江意正跟兔子玩的起劲,冰箱里的胡萝卜和大白菜被她拿出来,贡献给兔子了。

    林姨回到家已经快九点钟了,她打开江意房门,看到孙子和江意正在玩兔子,吓了一跳。小声唬道:“兔子邋遢·死-了,不要放到房间里玩,去,拿到后院的草坪上……彦伢子,不要到主屋里来,在后院玩,你总是调硕皮,不带爱相,我也不好在这里做事……”

    林姨作势要去抱兔子,哪晓得徐彦早一步将兔子揽回怀里,跑了出去,江意捡起菜叶跟着也跑了出去:“晓得了……”

    林姨叫道:“我跟你买了油条,你等下跟江意妹妹洗完手一起吃。”

    “晓得啦!”话音刚落,徐彦手中感到一阵暖意,糊糊一样的东西黏在手上,吓得徐彦将手中兔子往江意身上抛。

    江意下意识去接,差点没接住。她看到徐彦一脸嫌恶的表情,顺着他的眼神看去,看到徐彦手上糊了一团“望月砂”。

    “哈哈哈哈!”江意幸灾乐祸地看着徐彦,笑得都快直不起身子了。

    徐彦冷脸望向江意,如果此时把这团东西抹到江意身上,奶奶一定会一顿好打,但英雄就让人这么耻笑了去,那自己这混世魔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徐彦将手伸到江意嘴巴跟前去,江意忙忙往后躲去,边躲边捂住口鼻,一边跑,一边呼叫:“林奶奶救我!林奶奶救我!”

    徐彦在自己奶奶面前一向不敢太造次,他收回伸向江意的魔爪,林姨看了一眼他手上兔子的排泄物,皱眉说道:“这兔子拉肚子了,你们不要给它吃不干净的东西。你看你这邋遢s了,赶紧去外面洗干净,不要在洗脸盆那里洗呀!在草坪水龙头那里洗,水流出去……”

    江意躲在林奶奶背后,露出一脸得意。

    从前一天开始,天都像是被吹入了白色的细微颗粒,风吹着伶仃的银杏枝干。徐彦这些天有些懊恼,兔子一连几天都不吃东西,本来买来就是一只孱弱的小兔子,如今趴在他和江意用纸盒做的小窝里,一动也不动了。在那棵细高的银杏树下,江意和徐彦把兔子埋了下去,拱起一座小小的坟茔,江意煞有其事地将一块写了“兔之墓”的墓碑木牌,插在了兔子的坟上。

    这一天江意闷闷不乐,又拿起了书,一看又是一整天。徐彦给她讲笑话,江意干笑几声;徐彦给她做鬼脸,江意连干笑也没有;奶奶又正忙着收拾回家过年的行囊,没时间带他们俩出去玩,一天下来,徐彦觉得无聊透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席镜兮和蓝凉又终于闲下来了,今天席镜兮和蓝凉又回来得比往常早很多。这天林姨中午特地做了很多大菜,这是她在农历旧年里做的最后一顿,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次述职报告,像是告诉主人家:你瞧,这就是我这一年的本事!

    桌上的剁椒鱼头铺满了红黄双色的剁椒,全家福里的酥肉和蛋卷窝在鹌鹑蛋里,小炒黄牛肉里的辣椒一向比肉多,梅菜扣肉又成了无人动筷子但又不得不做的压轴之菜。至于海鲜,当时的C市大多数家庭还是很少放到家宴中来。

    此刻,江意终于又和妈妈坐下来一起吃上一顿饭了。

    “林姨,明天开始给你放八天假,你初八早上来上班吧,明天回家的车怕你赶不上,你今天下午就回去吧。”席镜兮今天一身藏青色的羊绒大衣,大波浪头发垂过肩头,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来递给林姨,“辛苦林姨操持了我们一家的事物,这是今年关门红包。”。

    林姨接过言谢,摸到手中,感觉不少,说了些吉祥话,就喜滋滋地出去收拾行李了。

    餐厅内安静得出奇,偶尔一两声杯盏调羹碰撞的声音传出,都显得惊心。

    席镜兮的发问打破了这里的沉寂:“意意,有件事我跟你爸爸商量过了,下个学期你到C市来读书吧!”

    江意不解地望向妈妈,席镜兮接着解释道:“哦!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也是征求你的意见。”

    江意这孩子早慧,心思深沉,席镜兮小心翼翼地解释道:“C市毕竟是省城,教育也好很多,你放心,我给你选的学校离家里近,又是在大学旁边,环境会更好,你到时候高中还能上隔壁的附中,附中你知道吗?就是四大名校之一……”

    江意一边听着,一边喝碗里的汤,席镜兮又继续说着:“你看!你过来了,我就能陪在你身边了,有了什么事情也好照应……”

    江意打断了席镜兮的话:“你真的能陪在身边吗?”从寒假到C市开始,江意和妈妈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清,甚至连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江意原就爱热闹,班上女孩子玩的她能玩个七七八八:踢毽子、跳皮筋、跳格子;盘云村男孩子多,她也会跟着一起疯:炸鱼、过家家、……C市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喜欢热闹,但又害怕热闹。

    席镜兮顿时哑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听林奶奶说,你跟徐彦玩得很好,徐彦也在樟树山小学,到时候叫徐彦也住过来,每天上学放学就可以一起走,林奶奶你知道的,她做菜很好吃,你瘦瘦小小的……”

    “我不想!”江意再次打断了席镜兮的话,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想睡午觉了。”

    江意回到房间,手捧起未看完的《红楼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

    窗外北风正紧,有意怜枯草,却无心饰苇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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