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新学期第一天上课江意就起晚了,穿好校服系好红领巾,匆匆忙忙就地就赶出了门,还好第一天上学,书包里除了几只笔也没什么东西了,可是一连几天淫雨霏霏,路上早已泥泞不堪,加上路上来往行人多,实在是没地方下脚,就连小径旁的刚萌芽的草也被践来擦鞋了,偶或几块石子也变成了她的垫脚石,从这里跨到那里,一跳一跳地走着,江意想,我会不会变成一只单脚跳的兔子?

    就在她快成兔子精时,路旁桃树林里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不仅是黑色的衣,黑色的裤,黑色的鞋子,连书包都接近于黑色,要不是二月下旬桃树刚抽芽还没来得及长叶,他就会没入树林,成为一抹黑色的烟。江意急着赶路,只驻足了两秒就继续往前赶,跑了没几步,她觉得她应该提醒一下这个人,或许不是自己学校的,可还是得提醒一下,开学典礼上迟到,那是要当着全校人的面罚站,丢-死-人了。

    “快迟到了!”只是好心地叫了一声,她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停下一步,就好像是在对她自己说,从不针对任何人一样。

    跑了很远,她终于好奇地停下来,看看他有没有追上来,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那真不是自己学校的。

    开学典礼正准备开始,江意连书包都来不及放就混入了排队入场的人群,她在打量着队伍,杨注的身影迟迟不见,江意有些着急,要是学生会的值日生看见自己没放书包,就知道自己一定是迟到了。

    江意是从来不担心迟到的,因为每次她迟到的时候,杨注总会在她后几分钟跨着悠闲的步子走过来,把江意的书包塞进自己的书包,然后学生会的值日生就只记杨注一个人迟到,而江意每次都是以上厕所作为后进教室的理由,而免于扣分的处置,杨注是迟到惯了的人,任凭班主任王老师怎么软硬兼施,他就是刀枪不入,油盐不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无畏则无惧?

    杨注的书包很大,但是里面的东西不多,因为他总是把书放在抽屉里而从不带回家。他也从不喜欢做作业,刚开始怕老师念叨,他也抄一抄江意的,但是后来索性连抄都不想抄了,寒假作业杨注象征性地抄了几页,但因为江意主动上交“巨额”压岁钱这事,让杨注无法再分出心来抄作业。尽管杨注对付老师们的作业敷衍,可是郭老师的美术作业却每次都是极认真的。

    江意盼了很久都不见他,正急得不行,眼见着值日生从四年级走到三年级,江意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人群有些小小的骚动和一连串“让”,熟悉的声音江意再一次回头,却看见第一次急忙进队伍的杨注,双手合十,掌尖向外,踩着凌波微步,挤进第六排来,马上将江意的书包塞进自己的书包里,拉链哗的一声就锁上了,这时候值日生刚好从三年级的队伍向二年级过来,杨注和江意都叹了口气,江意笑道:“你不是从不怕迟到吗?怎么也松了口气?”

    “喂,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怕你被记名字罚站,我才懒得跑嘞!”罚站只是针对于偶尔犯法的人的惩罚,杨注已经产生抗体了。

    “开会了,不要说话,不然记名字。”值日生正数到五,她提醒站在第六位的江意道,江意立刻噤声。

    “我先回去了啊!”杨注看了刚记完自己名字的值日生走后对江意说。杨注个子是全班长得高的,为了给江意避过值日生跑到了前面来,站在人群中有鹤立鸡群的感觉,杨注忙回到了男生队伍的后面。

    开学典礼就是走过场,先是升国旗奏国歌行注目礼,然后是各路神仙的讲话,最后是颁发各种物质及精神奖励,其中物质奖励其次,精神奖励是重点。江意学习成绩好,但是在班上寡言寡语,除了跟同桌杨注能在课外说得上几句话外,她基本上就不怎么跟人打交道了,但是在河东村小,所有的荣誉都是靠同学选举的,只要每门上八十分就有资格被评选,即使她的成绩再好,也少有人选她为三好学生或者是学习积极分子,再加上她的确是体育、音乐、劳动都不是拔尖的,所以连个别人看不上眼的积极分子也捞不着,反倒是成天不听课的杨注意外地得了个体育积极分子,不选他还真对不起人了,每次跳个远也要远那么些,掷实心球也比别人力大,跑个步都要把别人落下一大截。江意每次都笑话他比赛的时候比兔子还跑得快,可是要上课了连只乌龟都不如了。

    散了队伍,操场上的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班级。杨注留在操场等江意,因为他知道江意从来不喜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像鱼罐头一样地被挤着走。

    “给你。”杨注将刚从典礼上领来的钢笔递给江意。

    “你不留着吗?”

    “你知道我不喜欢写字的。”

    “你可以画画呀。”

    “画画用铅笔,还可以擦。”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是奖……”还没容江意拒绝,杨注就将手里的奖状撕了,呲——呲——,一声声仿佛在撕江意的心,“诶?你怎么撕了,别人想得还得不到呢?”江意赶紧从他手上抢过奖状的残骸来,生怕他随手就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里了。

    “嘁——不稀罕!”他站在垃圾桶旁,手上还抓着一把残余。

    江意从来没有见杨注当着自己面发过这么大的火,她把奖状抹平,却发现太碎,怎么也不能拼凑起来了,最后还是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走到教学楼,江意习惯性地往靠里窗的第二把位子上走去,杨注在最后一排叫住她:“你的位子换了,最后一排。”其实江意不知道,换了座位的不是他们,而是他。杨注上课喜欢讲话,班上人数是双的,班主任一个学期就把他调遍了几乎半个班,最后杨注跟江意一起坐的时候才安分了下来,这到以后,每次换座位也是将他们俩放一起了。这个学期不同,来了个新生,人数为单,杨注本就个子高,班主任就单算让他打单坐,坐了最后一排。

    江意坐在哪里都一样,上课的时候喜欢乖乖地听课,下课的时候乖乖地做习题,或者安安静静地发呆,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杨注每问一句她都会答一句,而杨注跟她坐的时候,仿佛受到了她的感染,也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尽管不听课,但是上课的时候也喜欢在任何地方画画,在书的封面上,或者是插在课文里的图片,有时会就着现图添上几笔,原本严肃的课本顿生幽默,下课后杨注总会迫不及待地给江意欣赏他的杰作,江意也很配合地认真品鉴,给足了杨注情绪价值,可是她脑子里似乎对除语言文学以外的艺术不太感兴趣。

    江意走到最后一排,杨注把她的书包放进抽屉,趴在桌上开始补觉,占了桌子大片江山——低年级的桌子是一张长长的供两人用的,连凳子都是。

    下了课,操场上边的跷跷板被高年级占了,低年级的学生论跑步,抢不赢高年级,论个头,争不赢高年级;但因为长条凳,他们就可以在教室里建起二十座跷跷板。

    她和杨注的桌子是唯一不用被三八线残害的,江意不喜欢争,不是自己的不要,是自己的也不强要,更何况对于江意来说,桌子上的三八线就像是一条岸,隔了山和水。如果同桌没有画,她绝对不会首先将它画上的,就好像中国的政府后来的那句“中国绝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一样。

    今天一早进教室江意就觉得不对劲了,无论是正着数还是倒着数,教室里总是多出一张桌子,以前最后一张凳子是不靠后墙的,现在竟然贴着后墙了。

    当数学黄老师提问的时候,江意刚好有一次数到了三大组,幸亏反应得快,把黄老师题目里的鸭子算清楚了。当她重新数到三大组的时候,她发现一个穿着黑衣黑服的男生,黑得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去参加葬礼了,但却又眼熟。旁边那个自己曾经坐过的位子是空的,那这样数下来就多了他一个。江意就这样第一次上课走了一节课的神。

    杨注总在临近放学的时候醒来,好像天生是个闹钟,总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收好了桌上的“画稿”。虽然上学的节奏不一样,可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杨注总会跟在江意一起走,因为红泥塘的桃树林是他们的乐园。

    红泥塘的桃树林以前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空地上建了一个水泥乒乓球台,水泥乒乓球台不知是何年月建造,因为春节雨水冲刷,夏日毒辣,秋冬冷风吹蚀,球台的几个角上隐约可见锈蚀的裸露的钢筋条。

    后来有人种上了桃树,这片林子是盘云村最大的桃林,现在立春不久,桃树未着花色,可是蠢蠢欲动的绿芽萌生。树干上粘手的汁液经冬仍在,树杈上稀稀拉拉的鸟巢已经不堪负载,随着去年的落叶凋零了。

    桃林靠着一面围墙,也许是桃园主人粗心大意,竟然将满园春色关在了围墙之外;桃树林有一块不小的空地,空地上因为春风点染,绿得也渐成势力;空地上还堆着三个水泥筑的下水道管子,靠在一畦红泥土地边。杨注踩在管道上,像马戏团的杂技演员一样不停地滚动,前方是一个有些稍稍倾斜的小坡,顺着小坡,管道越滚越快,有时候在乒乓球台上写作业的江意看到杨注手忙脚乱地在管道上奔跑的时候,总会咧着嘴傻笑一番,而杨注也总是乐此不疲地在管子上跑着。

    好不容易有了晴天,依然是料峭春寒。

    惊蛰,一候桃始华。

    “哎!那个新来的,你要不要玩?”

    江意抬头,杨注叫着站在江意身后不远处的桃树下注视着他的人。“新来的”转头就走,杨注“嘁”了一声,没理他,继续玩着。

    “快让开快让开!”

    不顾脚下正在滚动的水泥管,杨注循着声音反过头去,只见那“新来的”正迅速地朝他驶来,眼见要撞在一起了,杨注向右跳下管子,顿时,后面的水泥管与刚刚杨注脚下踩的那一根碰撞在了一起。

    “想死吧?”杨注骂道,把正在纠结于鸡鸭同笼,还要算脚的江意惊起。

    谁知那“新来的”并不恼怒,咧开嘴笑了起来,脚下踩得更快了,拦在前方的水泥管撞在一起也被推动了。

    “神经病!”杨注甩起自己的书包,又把江意的东西塞到她书包说,“这里有个神经病,走,回去!”

    江意急急忙忙抢过书包,怕杨注将自己的书搓揉成了腌菜把子,捋顺了几下就跟着杨注跑了,还没忘看看这个让杨注生生地放下乐地的人。她瞧见刚从管子上跳下来的“新来的”正对着她笑得开心,让江意嘴角也不经意流淌着笑意。杨注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这两个傻笑的人:“两个神经!”

    那个“新来的”没出一天就被杨注改名叫“神经病”了,“神经病”喜欢跟在江意和杨注身后三米开外的地方,一身像塑料一样的衣服擦得喳喳地响,还很有节奏。杨注叫他“神经病”的时候,江意曾小声问过杨注:“他真的是傻子吗?”杨注那时被“神经病”毫不介意的神情气爆了:“他不是傻子怎么别人给他一根糖就跟着别人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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