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十八。
清晨,陆玖书塾门前鸣炮奏乐,翟家发轿迎亲。
程宅内,喜筵已备好。
程璟兰于梳妆台前端坐,二姐为其梳好头,三姐用丝线为其绞去脸上茸毛,大姐为其化好妆容、盖上红布盖头,静候翟家花轿到来。
良久,迎亲队伍抵达,程宅亦鸣炮奏乐相迎。
迎亲队进入程宅,花轿落于堂屋。翟征身为新郎向岳父程恭道行礼叩拜,呈上以其父翟藓名义写好的大红迎亲柬帖及礼盒。
程家动乐开席,晚辈小童们表演了几出小喜剧,用来恭贺新客。
早饭后,媒人引导着翟征与程璟兰向程氏祖先牌位及长辈行礼;“哭嫁”完毕,程璟兰在伴娘的搀扶下进入花轿。
奏乐鸣炮,起轿发亲。乐队在前,翟征披红挂彩驾着高头大马,花轿及送亲人员紧随其后,由另一条路向陆玖书塾走去。
途中,时有村童、里人拦轿讨喜,伴娘以糖果赠予。
眼见花轿即将抵达,陆玖书塾门前鸣炮,翟家奏乐相迎。
花轿抬至堂屋前,在傧相的赞礼声中,翟征来至花轿前躬身拱手延请新娘,伴娘将轿帘掀起,程璟兰在伴娘的搀扶下走出。
走至花堂,新人就位于香案前,向翟氏神祖牌位进献香烛,行礼参拜。
堂屋里,翟藓与妻宋氏端坐在上,翟征生母梅氏侍立在侧。翟征与程璟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相拜、送入洞房,等候已久的宾客们向二位新人撒花。
洞房内,翟征与程璟兰并坐床沿,喜婆与翟家女眷将红枣、花生、铜币向二人撒去,此所谓“撒帐”。礼毕,翟征起身去往前厅招待宾客,程璟兰端坐屋内候其归来。
席间,翟征先向首席亲长敬酒并致辞,接着向同族亲戚、里中乡邻敬酒,继而来至学友桌席。
向在座的李源若、黄鹭、潘凤亭及史大郎等人致敬:“征不才,幸蒙诸友不弃,光临寒舍,且请满饮此杯!”
众人举杯敬饮,依次对翟征献上贺词。
婚宴结束,程氏亲长于堂屋休息片刻、吃了些点心,翟氏尊长陪说了些客套话,待席面撤去,一切收拾妥当,便起身告辞。
临行时,翟家奉上红包及衣料,鸣炮奏乐,翟征偕父母将程氏宾客送至村口方返家中。
翟征送客完毕,来至居室,只见新娘顶着红盖头端坐床沿,安静的仿佛可以听见心跳声。
程璟兰思考着待会儿盖头揭去,自己该如何应对。
翟征拿起一旁的秤杆,来到新娘身边,又恐失礼唐突,经过一番心理斗争,鼓起勇气揭开盖头。
四目相对,程璟兰娇羞垂眸,翟征自觉新娘子像一位旧识,问询道:“敢问娘子,可有亲族名唤王柬?为夫觉得你们样貌有些相似。”
程璟兰忍不住笑出声来,见状,翟征更是疑惑。
“夫君何不问那戏台上的女状元?”程璟兰含笑问道。
闻言,翟征惊喜道:“那年上巳节,与我等踏春观剧的王柬兄弟,原来正是娘子呀!”
程璟兰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那年与夫君互作书札,殊感闷闷,请于父亲扮作男儿,随垣弟齐赴游春之约。”
见程璟兰取出玉佩,翟征亦将腰间荷包取下:“那年某日,垣内弟将此荷包交付与我,嘱道此为娘子相赠,我亦取下随身玉佩托其代转。”
“是啊,那天垣弟将此玉佩转我,”程璟兰追忆,“言道可与夫君作札抒闷,成婚时以此作为信物。”
“哎呀!”翟征将其妻闺名书于纸上,恍然大悟:“「王柬」二字不正是取自娘子闺名嘛。”
程璟兰笑靥如花,随后二人饮下交杯之酒,至此婚礼遂结。
忽闻门外异响,翟征嘱程璟兰勿要惊慌,自己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将门猛地一开,使得门外“闹洞房”的几人猝不及防。
为首的李源若只得尴尬一笑,随其而来的还有翟征的弟弟与妹妹们。
“原来是你们呀?”翟征打趣道,“我当是偷油小鼠路过此地,特来迎其入内,请进请进。”
李源若打着哈哈:“我等是想一睹嫂子容颜,因而路过;正欲敲门,兄长竟开了门,可谓是心有灵犀。”
“诸位,请进来吧!”屋内,程璟兰唤道。
只见程璟兰身着喜服,为众人端来冬瓜糖、冰糖、橘糖与桂圆干,分至每人手中,孩子们开心极了,纷纷向程璟兰道谢。
李源若见新娘子有些面善,诧问:“嫂夫人,你莫非就是那天与我们赏春观剧的王柬兄弟?”
程璟兰点了点头,转而对翟征娇嗔道:“你瞧,源若可比你聪明多了。”
翟征惭愧,李源若感叹道:“妙哉!缘者为何?上巳避雨瓜棚下,戏里戏外易红装。”
八月,翟征再赴省试,适与海州黄鹭及其友人同舟。
黄鹭见翟征登船,欢呼道:“翟兄,请过来一叙!”
“黄兄,数月未见,近来可好?”翟征请问道。
黄鹭拱手道:“承蒙挂念,愚弟皆好,不知翟兄近况如何?”
“弟于府学书院读书,闻一老丈奇遇。”翟征分享道,“老丈在书院任洒扫之事,年逾九旬,如厕时曾见矮墙外有一大首者向其微笑,赶也赶不走,之后大首者竟消失在魁星楼下,你说奇不奇怪?”
“甚是奇怪,子不语怪力乱神,然神奇之事时有发生。”一人自舱内走出,向翟征作揖。
黄鹭向翟征介绍道:“这位是陈兴行,我的同乡好友。”
翟征向陈兴行还礼道:“幸会,幸会。”
“兴行,这位是我邗州友人翟征。”黄鹭对陈兴行言道。
三人同舟,共赴乡试,晚间于舱内谈经论文。
秋风送爽,然船行水中卧于舱内,江风拂鬓,甚凉。
晨起,翟征自船舱走出,不禁打了个寒颤。
翟征在码头辞别黄鹭与陈兴行,互相祝愿登科。
怎奈时运不济,翟征再次落第,乘舟返邗。
艄公对翟征言道:“月前,有位秀才为送病中友人返乡,放弃了科考。”
翟征赞道:“这位秀才人品可称贵重!”
“后来,其友病故,轿夫们罢工不前,”艄公讲述着,“秀才叩拜央求,轿夫们为其情义所动,继而前行;最后,这位秀才将他朋友安葬于丹县某座寺庙。”
“请问老伯,可知这位秀才名姓?”翟征探问。
艄公思索良久,一旁年轻船工插话道:“听返程的轿夫说,这位秀才姓黄名鹭,白鹭的鹭;他的朋友好像姓陈,名字想不起来了。”
翟征心头一怔,月前自己与黄、陈两生尚在舱内夜谈,转眼已物是人非,不由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