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枝看着他的表情,偏了一下头。
杜新意微眯起眼,想探头去看他的表情:“你是不是笑了一下?”
“没有。”顾新枝回答他,但没有转回来。
他握着手巾,说:“我去洗一下这个。”
杜新意:……好欲盖弥彰的背影。
顾新枝回来后,一直在守着他,还总按时给杜新意喝水,杜新意受不了了,说自己要睡一会,一眯眼,没想到真睡过去了。
晚一些的时候他醒过来,顾新枝还守在他旁边,见他起来,顾新枝去倒了杯水。
“饿吗?想吃什么?”顾新枝把水递过去。
杜新意不动声色的想拸远一点,一道安静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只好把水杯捞来,仰头喝了。
“不知道。”杜新意回答他,语气中带了点无奈,“喝水都喝饱了。”
顾新枝还想再说什么,病房门却被开了一下,他们齐齐看去,见来的人是赵言。
赵言向他们晃晃手,又走去杜新意身边,像看什么稀奇的东西,嘴中“啧啧”了好几声。
“没想到是真的啊,老杜你也有今天。”赵言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顾新枝,“你跟我说时我还以为你开玩笑呢……那饭我多做了点,应该够你们两人吃。”
杜新意拿到手机,当然是先跟赵言抱怨顾新枝了,这也不让那也不让,偏偏他还不能像对赵言一样对待,他只好抓住赵言猛倒苦水。
他倒的苦水可把赵言乐坏了,连带着赵言的妻子看了那些消息,也说了一句,这么多年,总算有人可以治治他了。
杜新意的人生信条,无外乎八个字: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但这些碰上个顾新枝,就全都不管用了。
面对赵言毫不留情的嘲笑,杜新意已经摆烂了,爱咋咋的吧,反正他一世英名没有了。顾新枝把桌子支起,把饭盒的饭菜拿出来,他看了看,站起身。
“我去买点粥,你现在不适合吃饭。”
说着,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赵言:“赵叔,麻烦你看一下他,先别让他乱吃。”
赵言“哎哎”两声答应了。
只有杜新意听着这话不可置信:你菜都拿出来了,不让我吃,这是什么新刑吗?
杜新意还是决定挺而走险,他兴冲冲的拿起筷子。
“老赵,把筷子还我,我就吃一点。”
“不行,人家小顾也是为你好……不过,老杜你发现没有,小顾不像刚来的时候这么冷了,他刚刚还叫我赵叔呢。”
赵言的嘴脸有些小人得意,杜新意不懂就一个称呼而已,他怎么美得跟朵花似的。
他头偏到一边,不想鸟赵言了。
过了一会,他又把头转过来:“哎,老赵,嫂子快了吧?”
“快了,估计再过两周。”赵言笑得美滋滋的。
“那以后我可要抱来玩玩……”
“你当是西瓜啊,玩你个锤子哦。”赵言笑骂道。
“哦,对了,你的铺子这么久不开张没事吗,不贴个告示什么的?”赵言想起他家铺子在这里的口碑,问了一句。
“没事,小顾会处理好的。”
“这么信任他?”赵言有点意外。
“……也不是。”杜新意愣了一下。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但和顾新枝相处这么多天下来,他发现顾新枝这个人不是冷,也不是闷,只是他做的永远比说的多,他做了,你不问,他自己也不会说。
赵言听他这么说,也眼笑着:“得了吧你,死鸭子嘴硬。”
就这时,顾新枝回来了,他除了买了份粥,还买了份烧鸭。
他把粥放杜新意那,去洗了个手,挑出有肉的烧鸭块,剥皮剔骨,把肉撕成一丝一丝的放到粥里。
而杜新意则一动不动的盯着那烧鸭头,那鸭头朝着他,死死闭着嘴。然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筷子,精准的夹住了鸭头,愤愤的咬了一口。
鸭嘴完好无损,反倒硌痛了杜新意。
“一点都不硬!”他向赵言说,意有所指。
赵言没忍住,哈哈大笑,声震大楼,把护士都惊动了,来警告他不要在病房大声喧哗。
于是赵言改成了掩面憋笑。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杜新意居然这么有趣,有趣得幼稚。
晚上的时候,杜新意觉得自己身体倍儿棒,一拳能打倒十头牛,他跟顾新枝说了想出院的想法,还向他保证了以后一定一定怎样。
顾新枝的目光落在他还有些苍白的唇和乌黑的眼底,不为所动。
他薄唇轻启,吐出来的却是一句:“沐浴露要原味还是薄荷味?”
杜新意的笑凝在了脸上,知道这个院无论如何自己都得住了。
“……”
他默了多久,顾新枝就等了多久。
“……薄荷吧。”他服了,真的。
等杜新意真正进去洗澡之后,走了一圈没看到一瓶沐浴露。
别说薄荷味的了,连原味都没有。
只有一块香皂和他对望。
杜新意怒了:转话题不要太明显!他杜新意不发威,当他是monkey吗!
“顾新枝!你说,只有块香皂,你问我洗什么味的沐浴露!?”他手只死死握着那块香皂,香皂的腰身肉眼看着都细长了很多。
顾新枝把香皂从他手中拿过,垂眼看他:“我明天去买。”
杜新意:……怎么回事,有点被拎住的感觉。
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
等杜新意大咧咧的趴开在床上准备入睡时,发现顾新枝还没走,以为他是要等自己睡了才走。
于是他指指门,说:“出去的时候记得带门,注意安全。”
“嗯。”顾新枝走去关门,然后又回来了。
杜新意看着他:?顾新枝绕过病床,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在杜新意疑惑的目光中,把折叠小床打开。
杜新意明白过来了。
“你这是要在这陪我?”
“嗯。”顾新枝躺上去,发现还可以。
但杜新意觉得不可以,非常不可以。
顾新枝手长脚长那么大一只,躺上去像是委屈了床,而且……
“我看着像是要保护的样子吗?”杜新意指着自己说。
顾新枝看他一眼,没说话。
在新意觉得要拿出一点身为“长者”的威严,不能再被拿捏。
“所以你快回去,我一个人也可以……”
他话没说完,顾新枝就站起来了,在杜新意灼灼的目光中,“啪”的一声,他关掉了灯。
在一片漆黑,只漏了两三痕月光的房内,顾新枝又走回来,躺下。
“晚安。”
杜新意……杜新意的长者威严碎了一地。
他有些恼火的把被子盖住头,过了一会又探出头来,看着睡在床下的顾新枝。
奇怪,他想,既然没有薄荷味的沐浴露,为什么他能从顾新枝身上闻到很清凉的薄荷味。
难道是被薄荷腌入味了?
还是薄荷成了精?
哈,薄荷精!杜新意在心里向顾新枝喊,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行吧,杜哥不跟你计较今天这没大没小的行为……”杜新意悄悄呢喃,又看了眼顾新枝。
借着月光后者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呼吸绵长,像是真睡了。
风轻轻吹进来,撩动顾新枝的发梢,杜新意半个身子伸出去,伸手替他往回拔了拔。
然后又看看人,确认人是真睡了,才缩了回去。
房里又安静了好一会,在安静中,杜新意说:“谢谢……”
“还有,你也晚安。”直到杜新意的呼吸绵长平稳了,还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本应睡熟的顾新枝,缓缓睁开了眼。
他伸手,摸了摸被杜新意拔过的头发,静静的看着那道背影,直到自己无意识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