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宁家正门人头攒动、东西搬进搬去的,薰儿和明安便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进入门厅,映入眼帘的便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窜过来跑过去的小花园。五年了,整整五年没有见到这熟悉的景物,明安不禁在心中感慨时间的流逝。
“明安哥哥?你怎么了?没事吧。”见明安脸上落寞的神色,薰儿不免有些担心。
“嗯。没事。”明安极力调整情绪,不忍再去想那些往事,包括那些痛苦的回忆。
薰儿:“那我们先进去吧,等会可能又会来其他的人了。”
明安:“嗯,好。”
薰儿:“不过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因为之前爹爹都不让我了解有关祭魂节的事。”
明安甚是不解:“既然是你家主要督办祭魂节这项事宜,按理来说有些事你应该是知情的。”
薰儿道:“我爹说,女孩儿还是应该少了解这些事,虽不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的心思应该放在礼仪诗书上面,家里面的事有我哥在就行。”
明安:“嗯,我明白。”
薰儿转头看向明安的脸色,仍觉明安此时好像心事重重,脸上也隐着一层乌云。
薰儿不忍明安心里有负担,于是急忙说道:“明安哥哥,你千万别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也想了解祭魂节的事,你暂且就当是陪我来这一趟,谁让爹他们一直把这件事当做是秘密的。”
明安知道薰儿是在宽慰自己,但仍不禁担忧道:“薰儿,你可以不必陪我冒着次险的,祭魂节可能有许多你我都不知情、甚至都无法预料的事情。”
“无法预料的事情?这是指什么?”
“不,没什么。”明安急忙否认道,他不想将薰儿牵涉其中。
你所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应该是美好的。
而我也不过是自作主张,随心而走。只是少时所见的那一幕,让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脑海中抹去,就像梦魇般,在这五年里不断折磨着我。
而那天晚上,是一切的转折——
细月如钩,天空中的月亮只显露了那轻轻的一抹。十二岁的明安火急火燎地跑向正厅,惊恐地向宁母告知刚才所看到的情景,沉重的脚步声吵醒了正在熟睡中的宁褚和薰儿,他们一齐走到了正厅,听完了明安夹杂着紧张害怕,以及那看似“荒诞”的叙述。
宁母怒不可遏,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本案卷砸到他的头上,厉声吼道:“明安,当初你在婴童时期被父母弃于寒冬之中,是宁家好心收留于你,供你吃穿住用,让你饱读诗书,如今却换得你满口胡言的诋毁!”
宁褚在一旁急忙劝慰道:“明安,你快向母亲说明缘由,你所言的只不过是刚才熟睡时所做的噩梦罢了,如今梦醒,可不能再胡言了。”
薰儿:“娘,肯定有什么误会,明安哥哥不是那样的人。”
宁母:“薰儿,你休要替他遮拦!明安,从今日起,宁府不再供你留住,你收拾好物品,今日就走吧。”
薰儿急道:“娘!明安哥哥在这里无亲无故,你让他去哪里啊?”
薰儿转头看向明安,央求着:“明安哥哥,你快向我娘道句歉,说刚才那只是胡言乱语的,你并没有要诋毁我家的意思,明安哥哥——”
宁褚:“母亲,明安心底纯良,只是今日愚钝了些,他是您十几年盯着长大的,绝不是那等小人,请您看在他与我们兄妹同窗结伴的多年份上,今日就饶恕他吧。”
沈母面色清冷,却忍不住泪眼婆娑、颤抖着说道:“我的明安,是个耿直诚实的好孩子,他所言的每一句都是出于公正、遵从礼德,如此,才是我不枉付出真心教导出来的好男儿。明安,今日我我心已定,势必要将你从府上逐出,但我仍要劝告于你,‘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朝闻道,夕死可矣。’”
明安跪在地上,垂着头,伯母所教的道理似是从悠远的地方传来,却又一遍遍刻在耳中。
他知道那不是梦,可他的否认在此时却显得分外惨白。
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在宁褚和薰儿的极力请求下,宁母开恩,让他休息一晚上第二天白天在启程。可他怀了一夜的心事,终究也没有休息好。
而此时此刻,薰儿却在他身边,带着他再一次回到了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
薰儿:“明安哥哥,我们先往前走吧。”
明安:“嗯,谢谢你薰儿。”
薰儿转过身来,不禁莞尔一笑,继续带领明安往前走。
穿过两条偏僻的小道,明安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说话声,便示意薰儿慢下脚步来。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院子东侧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便看到院子里有十几个家丁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什么。
薰儿仔细看了几眼,说道:“明安哥哥,他们是在准备祭祀用品。小时候我瞅过几眼,确实有这些锁链、符咒、还有——”薰儿胃里泛着一阵恶心,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嫌弃地说道:“还有那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血。”
明安顺着薰儿的目光看去:只见在一个盆子里,放满了血红色的浓浆,血浆上还漂浮着大小不一的泡沫,不时还有一阵腥臭味传来。
“薰儿,别看那个,怪恶心的。”明安捂着鼻子说道。
“嗯。”薰儿也捂着鼻子回道,“这里本是偏房,一般没有人到这里来的,没想到他们竟然是在这里准备。”
“薰儿,我们先在这里驻足片刻吧,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好。”薰儿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便躲在墙角的一处假山后面监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阳从东方慢慢地升到了明安他们的头顶上。然而在这盯了小半天,却只看见家丁们搬着东西进进出出,别提打听到什么线索了。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明安不禁有些气馁,只看到他们在准备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咒、锁链、搬搬木材,雕刻木头什么的,其他却什么收获也没有。尤其是看到薰儿额上涌出的几滴汗珠,明安更加愧疚了。
明安:“薰儿,天气炎热,你先回去休息吧。”
薰儿擦着头上的汗,笑道:“这点热我倒是不怕,倒是如果明安哥哥被人发现了,那可就糟了,我在这里虽然没什么大的用处,但如果有人来了,我还能帮你隐藏一把呢,所以你就别担心了。”
明安愁闷道:“可是他们几个在这里就干这几件事,那个半百老头还一直在那里画符,符咒长什么样我现在背都能背下来了。”
薰儿被明安逗乐了,但又因为怕声音太大会被其他人听见,便强忍着笑意说道:“你先别着急,我想一下,我们先去哪里找线索能最快。”
薰儿努力思索着,恨不得把有关祭魂节所有的事都想出来。
“有了!”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薰儿压低声音说道:“明安哥哥,我们先去书楼吧,那里肯定有记录祭魂节的事情。”
“书楼?——在哪里?”
薰儿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说道:“我们沿原来的小路走,走到尽头即可。书楼是你走后新盖的,府中所有的藏书都在存放在那里,也许在那里我们会找到一些线索。”
明安跟在薰儿后面,穿过几条小径,不知左转右转了几次后,来到一栋阁楼前,阁楼牌匾上一字未写,却的确是薰儿口中的“书楼”。
两人刚准备进去,却突然看见宁家公和一人从书楼走了出来,一时之间明安和薰儿只得藏在书楼的侧墙后。
明安看向来人,一人是薰儿的父亲——宁家公宁怀礼,另外一人却没怎么见过。
明安看着出来的两人,有些疑惑,“薰儿,伯父旁边另外一人是谁啊?”
薰儿看向来人,说道:“我父亲旁边那位是我的二叔。”但又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二叔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二叔?那是你二叔?”
“对啊。”薰儿理所当然答道。
要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明安在宁家住了十二年,小时候可能没有记忆也就算了,但最起码有七八年的时间,可是他竟连这个人见都没见过。
薰儿看着一脸惊讶的明安,说道:“我二叔常年在外经商,家也便定在外面了,所以很少回来,这次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也是刚知情。”
明安看着他们相似的脸,只见两人踱步闲谈着。
“邵允,祭魂百年一劫,如今,竟让我们兄弟二人碰到了,也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刚从书楼出来的宁家公一脸沉重地说道。
“哥,百年之间必有劫难,但这老祖宗留下的规矩,我们兄弟二人怎么也不能破了啊。”薰儿的二叔,也就是是宁邵允继续说道:“哥,你不用担心,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六日多细心准备、不出疏漏,这六日之后的祭魂节定能顺利度过。”
“真希望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否则这源溪一带,后患无穷,那时候,可能就更会生灵涂炭了。邵允,你再多加些人手,以后所有的事都要精密安排。”
“好,我让他们盯紧了点。”
“对了,要再多派些守卫,严加看管仓库。”
“嗯。大哥尽可放心,那些守卫都是我的亲信,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好。”宁怀礼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暖阳,阳光明媚,万物呈现出一幅美好的样子,可世间都是是这样吗?
整理好思绪后,宁怀礼对一旁的宁邵允说道:“邵允,现在到晌午了,我们先去就餐吧,我吩咐你嫂子做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鲫鱼。”
宁邵允点头道:“在外多年,好长时间没吃过嫂子做的饭了,这次可要好好品尝一番。”。
“嗯。正好褚儿和薰儿都在家,他们两个看到你一定高兴坏了。”
“一年未见,也不知这两个孩子怎么样了,我给他们带了礼物,正好吃饭时拿给他们。”
宁怀礼抚着胡须,笑道:“可不能太宠着他们啊。”
谈笑间,宁邵允便跟着宁怀礼一同从大路朝前院走去。
见宁邵允和宁怀礼两人确实走远后,薰儿难掩激动之情,探出头来:“明安哥哥,此次二叔回来,肯定也和祭魂节有关,他最疼我了,我也能向他打听一下相关的事。”
明安谨慎回道:“先不可,刚才我听到说要加派守卫,还需要看管库房,我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家库房放有什么东西吗?”
“就——”薰儿挠挠头,说道:“只有一些必要的粮食啊。”
明安思索片刻说道:“大概是加派守卫来防止他人捣乱吧,毕竟祭魂节可是个大日子。”
薰儿也同意道:“嗯,应该是这样。”
明安紧盯着两人慢慢走远,环视了一下周围,确认四下无人后,说道:“薰儿,我们先进书楼吧。”
薰儿也看了下四周,证实确实安全后,说道:“好。”
两人一起来到了书楼门口,只见大门紧锁。
“哎——”薰儿看了看门上的锁,不禁叹气道:“现在锁着门,我们可怎么进啊。”
“薰儿,你有书楼的钥匙吗?”
薰儿尴尬一笑:“没有,父亲他不让任何人进入书楼的。”
明安:“连你也不行吗?”
薰儿摇摇头,说道:“不行,书楼相当于是我们家的禁地,只有爹才能进,以前我想进来看书,爹都不让,所以他就单独给我设了一个书房,我也就没有来过这里了。”
“明安哥哥?”薰儿看到明安正趴在窗户边拍打着窗户。
明安:“我在检查墙上的窗户,看有没有哪扇窗户是漏锁的。”
虽这样说,可是每一扇窗户都严丝合缝的,一点打开的痕迹都没有。
明安打趣道:“薰儿,伯父还挺细心的,一扇窗户也不给我们留。”
听言薰儿也有些气馁。
明安安慰道:“别着急,我还有办法。”
薰儿:“什么办法?”
只见明安轻步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到近处一看,原来是一个坚硬且细长的铁线。
“明安哥哥,你是要把锁撬开吗?”
“嗯。”明安将铁线伸入到锁芯里:“用这个大概可以将锁打开,我之前听街上的人说过。”明安费力地将铁丝往锁芯的更深处探去,“就是那些小贼。”
细铁丝比想象中要软一些,即使使劲往里推,明安还是觉得难以真正的碰到锁芯最里面,想着大概会挤在里面变成一团铁疙瘩,正当他想要放弃,准备撤回铁丝时,却听见“啪”的一声,锁竟然被打开了。
两人顿时都呆住了,脸上却不禁露出喜悦之色。
明安不可置信地向薰儿询问:“是我打开的?”
“对啊!”薰儿兴奋地回道,“没想到这种方法还真的挺管用的。”
“薰儿,等一下——”
“嗯?”
“我好像听见——”
两人不再说话,这下连薰儿也听见了,远处传来了家仆呼唤她的声音。
薰儿叹了口气,说道:“明安哥哥,你先进去吧。”
明安:“那你怎么办?”
薰儿:“我回去一趟,你进去后,我会把门上的锁挂上。父亲不让任何人进出,那应该也不会有人来这里,但即使来人了,见锁完好,应该也不会看出些端倪,等我脱身了,我再把锁给你拿下来放你出来,即使我没回来,你轻晃一下门,大概也能打开。”
明安思索一阵,想到这倒也是个万全之策,便对薰儿说道:“那你一定要小心。”
“嗯。”薰儿点头回道。
待明安进去之后,她将书楼两门重新合上,再将铁锁挂上,这才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