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襄永定十年,上京城。
寒冬腊月,夜渐凉。太元殿内,侍从们端着平托穿进穿出,平托上雪白的锦布上似有血迹。
殿外石阶上,身着玄铁铠甲的守卫们手持长枪屹立不动。殿外积雪已融化大半,中庭中跪着形形色色心思各异的人。首领太监赵公公在门口踱着步。
跪在庭院正中间的二皇子姜元启此时眼底尽是惶恐,颤巍巍地匍匐而地,右手扯了扯身旁同样跪着的明艳妇人,小声低语道,“母妃,父皇……父皇不会处死我吧。”
妇人身着明黄色绣金宫装,头顶流云髻插满珠翠,眉眼间媚骨天成。她紧握手中绢帕仪态端庄地跪在地上,凌厉的眼神撇了一眼旁边蜷缩的男子,想她昭贵妃承蒙盛宠十余载,怎么会教养出如此蠢笨的儿子,心中生出几分不甘和无奈。
说这二皇子姜元启倚仗母妃得宠,刚过二十便已封王,然性情骄纵跋扈,胆大无谋,常年在外养着许多艳妓,京都名伶水俊湘更是被他金屋藏娇,平时且养着消遣就罢了,竟在自家王妃卢氏临盆在即带着姘头入府,扬言休妻,可怜那卢氏心思忧虑难产而亡,一尸两命,皇上听后气急攻心,一时竟被这逆子气晕了过去。
思索间,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宫人的簇拥下急步赶来,身着一袭玄色蜀锦缎袍拖地,裙身暗金银线点缀祥云仙鹤,显得冷艳端庄。赵公公眼见着是当朝皇后楚容,擦着汗快步迎向前道:
“皇后娘娘,您可来了。”
楚容见太元殿并无太大波澜,语气平淡地问道,“皇上现下如何?”
赵公公擦了擦汗答回禀道,“刚一时气急咳了血,现下太医正在诊治,娘娘先随老奴进殿吧。”
楚容赶来时问询了传旨太监,又看了看跪在殿外的两人,心中已有大概,一行人便急步进入殿内,留赵公公继续守在殿外。
太元殿外又恢复了安宁,不过一会,隐约听见殿外稀稀疏疏脚步声。脚步声渐近,忽的,一年约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跑到殿中庭哭喊道:
“父皇,父皇,你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儿臣愿以死换父皇身体康泰。”说罢,倏的跪倒在地。
小男孩正是皇帝的小儿子,三皇子姜元承。男孩身型挺拔,容貌俊美但脸庞稚嫩,身着一件冰蓝色袍服,腰间系同色镶玉束腰,下垂雕花青玉坠,边啜泣边挤泪水,脸颊还隐约火辣辣的痛,姜元承为显示自己的孝心,怕是把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
“呵~我说三弟,太医尚未有结论你这演的哪出啊。”众人侧目,看向已在殿外跪立多时的大皇子肃王姜元景。
姜元景着一袭玄色衣袍,绣暗金色蟒纹,身型如松,高大挺拔。冠玉束发,眉目刚凌,见他微微侧目,神色冷峻,高挺的鼻间中发生一声冷笑。
不待男孩反驳,一抹清冷如水的声音传来。
“我说大哥,父皇突然病倒,承儿心系父皇,愿以死换父皇身体康泰,这份孝心也要被嘲弄,不知大哥是何居心?”
众人望向刚步入庭院的北襄国长公主姜元慈。女子二八年华,身着绛红如意云烟裙,外挂镶金广袖华衫,镶珠鎏金钗挽起墨玉青丝,白皙柔媚的脸庞中却带几丝英气
女子拂衣跪地,饱满的朱唇轻撇,漆黑清澈的双眸难掩轻佻之意。
赵公公见状匆忙走下台阶拱手作揖道,“哎哟,各位主子,圣上在殿内呢,莫要惹的圣上不悦。”
三皇子姜元承目色渐冷,众人不再言语,跪守在殿。姜元慈与姜元景眼神交织后目色中也多了几分警惕之意。
太元殿门轻轻开了一道小口,从内走出一宫女,赵公公见是皇后身旁的掌事宫女,连忙上前。宫女道:
“圣上已经醒了,请娘娘皇子公主进殿请安。”诸人急忙起身跟随宫女脚步进殿。
乌木雕龙的床榻上倚靠着一位身着素色茧绸中衣,年过不惑之年的男子。男子身体微恙却难掩天家威严。他是北襄国的姜淮,霍乱中冲出的皇位继承者,是胜利者。
“儿臣、臣妾给父皇请安。”众人齐跪下。
“父皇,父皇儿臣来迟了,您身体可好些了。”姜元承仰着哭红的双眼问道。
姜元景姜元慈齐声道,“请父皇保重龙体。”
“难为承儿的孝心了。”姜淮看了看跪地的几位皇子,虽知他们心思各异,不知几句真心,几句假意,但念此情景,终有些许动容,“元慈,长姐如母,承儿被你教养的极好。”
元慈一面小心翼翼回话一面侧目观察龙颜喜怒,“古言道父慈子孝,承儿时常感念圣恩,自当仁孝。”姜淮面露喜色,微微点头。
姜淮看向跪在首位的姜元景,“景儿此次领兵南境,一举歼灭南越敌军数千名,拿下南越三座城池,退敌军于百里之外,你做的很好。”说罢轻轻点头。
姜元景听到父皇的夸奖,心生几分得意,似是觉得离太子的位置更近了一步,紧的俯身叩首道,“儿臣能替父皇分忧,为天下子民守国,虽死无悔。”
“起身吧,待开朝后朕自当论功行赏。”姜淮微微点头。
“谢父皇!”
“臣妾谢陛下恩典!”楚容见自己的儿子得圣上赏识,心里自也是高兴的。
姜淮满意的看着皇后和大皇子,心里却不时的衡量着,又望向一旁跪守着的姜元慈,思忖片刻,身体微倾,半是夸赞半是试探的说道,
“近来交代姜元慈办的几个差事都办的很好,朕心甚慰,待上元节开朝后,朕便准允你开府建衙,朝堂上也应允你个一官半职,替朕分忧。”
众人错愕,面面相觑,我朝自开国以来可从未有公主有如此殊荣。
元慈等待这一天已经多时,这些年她侍奉后赢得圣心,能与诸皇子一同在尚书房研习治国理政之学,而不必拘泥于女学。又献计边关战士休战时可就地耕种,解决了朝廷军饷紧缺的问题,也解决了父皇担忧放权军队经商难以控制的困境,得到了新锐大臣的首肯。
元慈没有立刻谢恩,而是在等,等不一样的声音好让父皇认定他的决策是对的。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