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常宁无心跟上官雪争他哥哥有多厉害这个问题,因为上官信在菜上齐后下来了。
他面色苍白,不像初识时的意气风发,看着比谢常宁还要虚弱几分。
“哥哥?你又呕血了?”上官雪面色急切。
“我无事。”上官信摆了摆手,一贯冷冽的脸看向上官雪时眉目温柔,转而看向谢常宁时脸色便沉了下来。
推演了半年也推演不出结果上官信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看着谢常宁在那里大快朵颐毫无吃相可言他更是烦躁。
嘴中的讥讽在触及上官雪哀求的眼神时生生咽了下去。
上官信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端起流星盛好的汤小口喝下。
谁知那人也跟着喝汤,那咕噜声异常刺耳,上官信耐着性子将碗放下,等谢常宁喝完汤,然后才动筷。
几碗饭下去谢常宁只觉得腹中依旧感到饥饿,便干脆叫小二又上了一蛊米饭,她甚至懒得分到碗中,便抱着饭盆吃起来。
“啪嗒”上官信实在忍无可忍,他放下筷子,面含怒色。
“吃完了就给我走。”然后就站起身来上楼。
“好。”谢常宁低声应着。
一旁的上官雪并未听清,准备上楼的上官信却听清了。
他并没有停下,转身便把自己关在房里继续摆弄着龟甲 ,以往卜卦最能让他静心,此时他却逐渐烦躁起来。
“唔~我吃饱了!”谢常宁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她托着下巴看向心不在焉的上官雪。
“不去看看?”
上官雪摇摇头。
“哥哥此时必是最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不去烦他了。”
话刚说完上官雪猛地回过神来,慌忙摆手。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因为你……”上官雪语气急切不知道如何解释,在对上谢常宁那一双含笑的丹凤眼时她松了口气。
“哥哥自幼便是族中的天之骄子,他的卜卦天赋天下少有敌手,被家族寄予厚望,但是窥探天命有违天和,探得天命会遭反噬,所以哥哥身体一直不太好。”
上官雪面含忧愁,神情沮丧。
“自半年前哥哥不知预感到了什么便整日沉浸于卜卦,每每占卜时都会呕血,大夫说了长此以往对寿命有碍。”
“但是哥哥执念太深了,谁劝说也没用。”
上官雪叹了口气。
“他方才必是又呕血了,所以心情不太好,若有不对的地方我代哥哥替你道歉。”
“原来如此。”谢常宁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她看向客栈外,外面已经逐渐亮起了灯光。
“我该走了。”谢常宁看向上官雪,“这几日多谢你。”
“你要走?”上官雪预期急切,她以为是上官信的态度才让谢常宁伤势还没好就要离开。
“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听到不是因为上官信上官雪才放下心来。
“天已经黑了,不然明日再走?”
谢常宁摇了摇头,“若有缘日后会再见面的。”
谢常宁转身走出客栈。
“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
身后上官雪快步追到客栈门口。
“我……叫常宁。”谢常宁并未转身,一个人消失在人海之中。
谢常宁,谢氏常宁,谢氏并没有如她的名字一般常宁,谢氏只因一句妖憎随口的一句话便惹得君王猜忌,曾经的君臣和乐不复存在,一道道污名扣在谢氏身上,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
以前“谢”代表着荣耀,如今“谢”人人避之不及。
天下氏族皆在讨伐、追杀谢氏“余孽”,他只能暂时去姓留名,世间再无谢氏嫡女谢常宁,只有游人常宁。
总有一天,她会洗刷谢氏身上的污名让金陵谢氏的名号重新出现在世人的面前。
“掌柜的,来一间客房。”
谢常宁将碎银放在桌上。
“哟,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这几日客房住满了。”掌柜将“客满”的牌子挂出来。
“方才在忙一时没把牌子挂出来,实在抱歉,客官到别家看看……不过如今的肃州城人满为患,只怕是没有空的房间了。”
“为何?”肃州乃北凛边陲城池,商业并不发达。
“郎君不知?”掌柜脸上的吃惊不像作假。
谢常宁不知道肃州发生了什么事,她的消息闭塞太久了,如今的她好像双目皆失一般,这种感觉令她有些焦躁。
“梁州打起来了,梁州的百姓都往外跑,肃州离梁州最近,都往这里跑了呗。”
怪不得外面的乞儿多了起来,城内尚且如此,那城外呢?
谢常宁内心有些不安,肃州距离梁州如此近……
“郎君不必担心,别的不敢说,肃州城内起码是安全的。”掌柜的看谢常宁脸色不太好,看样子又尚未及冠,以为他是被吓到了。
“肃州有定北侯坐阵,谁人敢来冒犯呢。”
定北将军定北侯萧祁,被称为北凛双星之一。
不过而立之年便手握重兵与镇北王驻守北凛边境,让敌人闻风丧胆无人敢侵犯北凛。
“唉,可惜了……”掌柜的不知道想起什么,原本说起定北侯时神采奕奕的神情暗淡下来。
“掌柜的为何叹气?”
掌柜的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看无人在意才凑近谢常宁耳边。
“一个月前胡人陈兵剑门关下,攻打剑门关,与定北侯号称北凛双星之一的镇北侯率兵抗敌,半月前战败,胡人攻入剑门关,镇北王上下皆死于这场战争中。”
“你说什么?”谢常宁她抓住掌柜的手,双目猩红。
掌柜的被谢常宁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挣扎着要把手从谢常宁手中挣脱,可谢常宁力气大的惊人,他一时挣脱不开。
“继续说!”
掌柜的只觉得手腕几乎要断裂了。
“你……你先放开我……”
谢常宁恍然回过神来,她松开手。
“抱歉,一时情急。”
掌柜揉着手,幽怨地看着谢常宁,在谢常宁几近吃人的眼神中才继续开口。
“镇北王上下无一人生还。”
“无一人生还?”谢常宁眼眶通红,她低声笑起来,神情癫狂。
掌柜的只觉得谢常宁是崇拜镇北王府。
“不过要我说啊……”掌柜的张望四周,“镇北王上下根本不是死于胡人刀下,而是自己人手中……”
掌柜的压低声音,“有人从剑门关逃出来,围住镇北王府的穿着我们北凛的军服,看外貌也不是胡人,胡人五官深邃不可能认错……镇北王府与谢氏是姻亲,谢氏大夫人便是出自镇北王府……”掌柜的欲言又止,一副你懂得的神情。
谢常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客栈里出来的。
镇北王……她的亲舅舅。
她谢常宁母亲崔夫人出自镇北王府,与镇北王乃是亲兄妹。
谢常宁幼时很长一段时间是待在京城镇北王府的,由老镇北王也就是她的外祖父亲自教导武艺。
那时老镇北王已经从朝堂上退下来了,他闲赋在家无事便喜欢教导谢常宁武艺。
“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谢常宁面含讥讽,也不知在笑什么。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偶有几间商铺还亮着灯笼。
此时,定北侯府内依旧灯火通明,但主院却只有零星的亮光。
“嘭!”
萧祁手中的酒坛掉落在地,他却浑然不觉,他双眼迷蒙地看着院子里的兰花,神情痴迷。
“侯爷,该歇着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鬟捡起地上的酒坛摆放好,她低着头靠近萧祁想要将萧祁扶起来。
“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院子?”
谁知萧祁竟猛地一把推开她,语气不善。
丫鬟被推倒在地,地上的石子粒刺进手掌,她的手掌顿时溢出细细麻麻的血迹。
她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
“奴……奴婢是新来的丫鬟……”她被萧祁吓到,声音发颤。
她抬起一张脸看着萧祁。
“你……叫什么名字?”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萧祁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他面前。
两人的距离忽然变近,萧祁身上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味道并不难闻。
“兰儿。”兰儿低着头不敢去看萧祁俯身看向她的眼睛。
“兰儿?”萧祁的眼神忽然变得涣散,他低声呢喃。
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脸重贴,在酒气的作用下三份相似的脸变成了五六分。
“侯……侯爷?”
兰儿小心翼翼的声音唤回了一点萧祁的神志。
萧祁眼中的情意让兰儿既害怕又忍不住高兴。
她忍不住软了身子稍稍靠近了萧祁一些,她仰着头凑近萧祁,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萧祁的吻便落了下来,他的吻急切而霸道,那吻中汹涌的情意让兰儿逐渐沦陷,她软着身子缩进萧祁的怀里,轻轻回应。
萧祁将兰儿抱起来走进里屋,越过层层帷幕。
里面,天然的温泉汤池冒着热气,熏得人脸颊发红。
两人躺在汤泉旁的榻上,逐渐忘我。
月光透过帷幕照进来洒在两人的身上,映出地上交叠的影子。
沉浸其中的两人自然看不到那一层层帷幕中忽隐忽现的影子。
寂静的房间里口水交融的声音暧昧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