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杀意盖过房间里的暧昧,身后的杀意快速靠近,常年在战场对杀意的敏锐让萧祁的理智迅速回笼,他抽身从榻上起来,快速翻滚在地。
来人的速度太快,萧祁险险避开,但匕首还是划破了手臂。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把带着血的匕首便又朝他而来,萧祁狼狈地滚在地上。
“你是何人,敢在定北侯府行刺,好胆色。”
萧祁的北凛双星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很快从劣势中挣脱,他顺势从墙上抽出一把剑抵挡。
匕首只适合近身,但萧祁手中的剑是长剑,他的剑风凌厉,几乎刀刀取人性命,他从防守化为进攻,两人一时难分高下。
萧祁的剑斩断帷幕,想要看清来人面容,但是烛台已经被凌厉的剑气吹灭,就连月亮也躲了起来,外面开始狂风骤雨,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依稀看出是一个女子,
兰儿瑟瑟发抖蹲在角落,她找准机会大喊救命,然后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风声将她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求救声混进了雨声最后被雨声吞噬。
萧祁被刺客斩下来的力度震得双手发麻,虎口溢出了鲜血。
谢常宁不耐烦地将匕首掷向惨叫不止的兰儿,匕首刺破空气的声音吓得兰儿怔楞在远处。
“呲!”匕首穿透血肉的声音。
但不是穿透了兰儿,而是萧祁。
那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他的手掌,血落了一地。
谢常宁化掌为器,朝着萧祁的喉咙而去。
萧祁看着熟悉的招式,他一动未动,任由谢常宁扼住他的喉咙。
果然。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萧祁一点都不意外。
“常青?不,你是常宁,常青不会武。”
谢常宁收紧手中的力度,唇畔微微勾起,却是冷然讥诮的弧度。
“别这么叫我,你不配。”
萧祁看向谢常宁通红的眼睛,里面弥漫着杀意。
“能死在你手里,也不错,动手吧。”
萧祁的眼尾划过一滴泪水,他闭上眼睛,仰着脖子,似乎不打算抵抗。
“砰!”
谢常宁一脚踹在萧祁的胸口上,萧祁落到汤池里,溅起了一层层水花。
“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
谢常宁嫌恶地用手帕擦拭手中的污垢。
“怎么,我打扰了定北侯的好事,定北侯羞愤欲死?”
萧祁只觉得有些难堪,更多的是懊恼。
谢常宁看向缩在角落的兰儿。
“这张脸,也敢说与她相似?你也配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叫这个名字?”
谢常宁捏着兰儿的脸,好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她看得逐渐烦躁,索性眼不见为净,她一掌劈在兰儿的脖颈处,将人打晕,而后扯过帷幕盖在那张脸上。
“你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杀我。”萧祁语气笃定。
“我只是来看看能被她放在心上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谢常宁又恢复成了那副淡漠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说话时甚至眼睛都没有落在萧祁身上。
萧祁神色痛苦,好像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是我!是我负了她!”他恨恨地一拳打入水中。
“是我没及时救下她!是我!都是我!”
“我不配得到她的爱!”
萧祁口中的人是谢常宁的姑姑谢澜。
萧祁与谢澜青梅竹马,两人更是私定终身,。
但谢氏与镇北王府联姻已经让司马氏忌惮,不管是司马氏还是谢氏都不会再希望与两家联姻,两人不得已而分开。
谢澜终身未嫁孤身来到剑门关,钻研医书,治病救人。
不久,萧祁也北上驻守边关,两人虽然相隔不远,但是再无见面之日。
“我不会杀你,留着你,是为了肃州的百姓。”谢常宁从头到尾没想过要杀萧祁,或许恶念汹涌时想过了结了他,但是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斩杀他,萧祁若是死了,胡人的铁骑怕是彻底南下,到时生灵涂炭。
“她……葬在了剑门关的龙虎坡上。”
在谢常宁转身离开时,萧祁低声开口。
“我赶到时她已经……自尽了。”
镇北王府的惨状好似还在眼前,想到心爱之人倒在血泊里,萧祁眼中满是痛苦。
“镇北王世子还活着。”
谢常宁猛地转过身。
“他被困在剑门关外。”
“常宁,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找他,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上,你还有亲人在,不要被仇恨吞噬,好好活着。”
谢澜对谢常宁极度宠爱,两人在一起时萧祁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她提起谢常宁。
外界传闻,谢家大夫人霍云柔生了对双生子,兄长谢常青足智多谋,是少见的智者,或许是慧极必伤,他出生时便身体不好,每日离不开药物。
而谢常宁外界传闻甚少,只因谢常青身体不好,有高憎说需要双生子的另一个在寺庙日日诵经祈福才能好转,不然活不过及冠。
就这样,谢常宁被送到寺庙养到了十二岁才被接回谢氏。
但这些只是外界的传言,从谢澜的只言片语和如今与谢常宁的交锋中,萧祁只觉得传闻有误,或许,这是谢氏想让外人知道的真相。
“左边第二层暗格,那是澜……你姑姑给你留的东西。”
谢常宁将暗格打开,里面是一个黑檀木做成的盒子,谢常宁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紧紧握着,上面依稀还有姑姑的气息,
“我外祖父呢?”
外祖父远在京城,谢氏灭门时镇北王府尚未受到牵连。
萧祁低着头,不敢去看谢常宁的眼睛。
“镇北王看守边关不利,导致胡人铁骑踏进北凛国土,剑门关百姓家破人亡,陛下看在他已为国捐躯的份上既往不咎,老王爷为替镇北王赎罪,自请出兵。”
“半月前……战死剑门关。”
谢常宁的身子几不可见地摇晃了一下,她失魂落魄地准备离开。
“不要去找你表兄!他在那里才能活。”
司马氏不会想看到他活着回来。
剑门关号称北凛第一险,是防止胡人南下入侵北凛最重要的一道关卡,
但在很多年前,剑门关外并不是胡人的领地,剑门关外还有三座城池,是胡人跟北凛的缓冲地带。
二十年前胡人发起了近百年来最大规模的攻击,一度直逼北凛京城,那时的镇北王还是镇北侯,他带领北凛将士击退胡人,将他们赶出剑门关,正当准备收复剑门关外三城时,文宣帝与胡人达成了协议,割让剑门关外三城。
“给我一匹马还有盘缠。”
“好。”
萧祁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让人去准备。
等屋里没有了谢常宁的气息,萧祁瘫坐在地上。
“澜儿,你看到了吗?常宁……没有了谢氏想必她也能在这乱世中活下来。”
可惜我还有我的使命,不然……
黄泉路途遥远,你一定要等等我,这辈子做不成……算了,我这肮脏之躯已经无颜见你了。
萧祁任由泪水从眼尾滴落下来,他看向躺在榻上的兰儿。
这么简单的伎俩他怎么就着了道呢。
汤池的水映出了他的面容,泉水漾起了一层层涟漪,那星光点点之处好像是记忆中那人含笑的眼睛。
萧祁捡起地上的剑,下一瞬便朝着自己的下口刺去。
动作快得让刚推门而入的幕僚来不及反应,等人走到跟前时,萧祁已经手起刀落,他甚至都没有闷哼出声,好似痛的人不是他。
“将军!何至于此?”幕僚神情哀痛。
萧祁拒绝他的搀扶,他自己站起来。
“先生,过往我不再追究了,你我情分已尽,你走吧。”
“将军!我……”
下面传来的痛处让萧祁已经不想听他解释了,他摆摆手打断他,然后走出房门。
“没有我的命令,她终身不得离开这个院子。”
萧祁对赶来的副将开口,他甚至没有看向榻上一眼。
他离开时,所过之处,皆是鲜血。
“咳咳咳!”
走回书房已经耗尽了萧祁所有的力气,他虚弱地靠在门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痴痴地看着墙上悬挂的画像。
“澜儿……我还是做不到……若他日相遇,你不要嫌我脏……”
此刻的萧祁看着画像哭得像个孩子般,身下的血源源不断地留着。
酒劲过去,痛处变得更加明显,萧祁好像无知无觉一般,他甚至觉得身体到来的痛楚让他离谢澜更近了。
等天光大亮时,放心不下的副将在门外大喊几声都不见里面回应,急得踹开房门。
看到萧祁的惨状他大惊失色。
“将军!”
他快速将萧祁抱起来放到床上。
“快叫军医!”
——
定北侯府兵荒马乱时,谢常宁已经骑着马出城了。
从肃州到剑门关快马加鞭只需要两日的路程。
谢常宁幼时跟随外祖父来过剑门关,那时的剑门关有霍家军看守,还有些生机,与如今的破败截然不同。
越往北走流民越多,等到剑门关外的定州城时已经是第二日傍晚。
谢常宁压低头上的斗笠下马进城。
谢常宁找了家客栈住下,刚进门掌柜的还在打瞌睡。
谢常宁敲了敲桌面,掌柜的才猛地回过神来。
“来一间房。”
谢常宁压低声音,声音有些沙哑。
“客官打哪里来的。”掌柜的在前面引路,跟谢常宁寒暄。
“肃州。”
看谢常宁并没有与他寒暄的想法他摸了摸鼻子,不再打探。
等进了房间谢常宁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往下看无异常才将包袱放下,随便洗漱后躺下休息。
第二日天刚亮便出城而出。
虎头坡距离定州城不过半个时辰的距离。
谢常宁并不知萧祁将人安葬在何处,她绕了虎头坡一圈直到午时才看到几个无名的坟墓。
虽然并没有雕刻名字,但是谢常宁在看到坟前种的兰花时已经确定了坟墓的主人。
谢澜的坟墓被单独葬在一处,旁边两个挨在一起的坟墓是镇北王霍云刚和他的夫人。
萧祁跟她说舅舅的遗体并没有带回来,只埋了一些生前的遗物。
谢常宁朝着三个坟墓连磕了几个头。
舅舅戎马一生,死的时候还要背负污名,不能魂归故里,何其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