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准时睡觉。早上六点，准时起床。
林一烛不需要闹钟，这是他跟着爷爷保持的作息习惯——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保持良好的作息习惯，才能对危险做出更快的反应。
江城三中离林一烛住的地方很近，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和一条街。以他一个猎人的耳力，学校的铃声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转学单上写着高三年级的报到时间是早上十点后。
林一烛看了看时间，还早，倒也没急着出去，又在床上玩了会手机。
八月的江城市，从早上六点开始，太阳就有本事把这里变成一个巨大的蒸炉。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门，林一烛自然也不会自己找罪受。
一直到九点半，林一烛才背着书包从家里出发，路上排队买了碗小面，蹲在路边的板凳上吃完，到学校的时候正好十点。
学校开学的时候，永远是最混乱的。
路边到处停放的私家车，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还有大包小包的行李……
林一烛觉得，混乱程度比昨天人挤人的车站还更胜一筹。
他从小到大见过的牲口比人都多，对这种人山人海的场面，还真是不怎么习惯。
林一烛只是站在那，就吸引了不少目光。虽然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扑克脸，但眉宇间仍然透露出止不住的帅气。
他当然不是个会出风头的人，但有些人就是这样，你放他出去，他本身就是风头……
还有不少人却是注意到了他的书包——在他们学校，很少有人会背这种没有牌子的书包。
身边人的目光，林一烛不是没有注意到，但也没有去理会。不过，这学校的校门还挺大的，他这么想着，抬头看了看。
正上方是一条巨大的横幅，风一吹，甚至把学校的名字都挡住了。
横幅上的大字也随风舞动——热烈欢迎同学们返校！
再往里，报到处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林一烛不是住校生，没有行李，身材也算匀称，挤进去倒没费什么力气。
只是……
他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唉——”林一烛叹了口气，问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负责人，“怎么报到？”
“你是新生还是老生，户籍是本地的还是外地的？”那个负责人热情地招呼他。
林一烛掏出转学告知单，递了过去。
“转学过来的高三学生啊？”负责人礼貌地笑着。
“嗯。”
“你先来这边登记，然后……”负责人顺着告知单往下看，忽然脸色一僵，原本要说的下半句话也卡在了喉咙里，“咦，你是隔壁三中的？”
林一烛被他的诧异搞得一个莫名。
“三中？又是隔壁学校的？”旁边的人听到马上围了过来。
隔壁学校？
林一烛下意识一抬头，正好看到原本挡住学校名字的横幅又被风吹开了，露出六个鎏金大字——博学私立中学。
“为什么每年都有些土包子跑错学校啊？”
“我看是故意的吧，稍微想想就知道，公立学校能有咱们这环境？哪怕隔壁三中也和我们差得远呢。”
“说起来，上次三中有两个学生在我哥的跑车旁边拍照，我哥过去发现车上多了两道划痕，问是不是他们干的，他们还死不承认。”
“上次一个三中的学生，点外卖填错地址，送到了我们学校，他翻墙过来拿，结果回去的时候摔断了退”
……
博学私立中学的学生，对只有一墙之隔的江城三中看起来怨念不轻，满肚子都是猛料。
不过，林一烛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了。他对八卦的兴趣，可以参照年轻人对广场舞的兴趣，或者是大爷大妈对游戏的兴趣。
“翻哪面墙？”虽然没有兴趣，林一烛还是从一堆无用信息中提取出了有用信息——他只要再翻过一面墙，就能到达江城三中。
翻……哪面墙？
周围围着的博学中学学生，都惊讶地看着人群中面不改色的林一烛。
不对啊，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身为一个江城三中的学生，他现在不应该感到羞愧难当吗？
可是，在他的脸上，直到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的眼神仍旧那么平静。
那些电影里的优雅杀手，看尸体就是这样的眼神吧？
不过……
那些杀手的眼神，至少是像在看人类尸体，而周围博学中学的学生们，感觉自己被林一烛当成了某种……动物尸体？
“咳……那面”一个正对着林一烛的男生被他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自觉的指出了方向，又补充一句，“不过你就别想了，为了避免有人翻墙再摔断腿，暑假的时候已经加高过了，喏，现在翻不过去了。”
林一烛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约莫三米高的围墙上的红砖还是崭新的，干净得连根草都没有。
这对林一烛来说当然不是问题，然而，他刚想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是围满着人。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情况不过就是“哦，走错了”这么简单，但对周围的人就不是了。
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山里的猎人，哪怕是碰上了猛虎，一般也能全身而退，但如果是被一群猴子围住了，那要脱身就比较麻烦了。
林一烛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身边围着密密麻麻的一群猴。
“谢谢，”林一烛看着旁边的一圈人，无奈地加上两个字，“让让？”
“啊？”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林一烛走上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观察墙上砖块的凸起，和裸露在外面的空调外机。
稍微观察了一会，林一烛把书包丢过墙，嗖的一声就起跳了。
“哎哎，别翻啊，笨蛋！”方惊堂焦急地声音，夹在众人“喔”的感叹声中，瞬间被淹没。
“翻！翻！翻！”众人的起哄声越发统一，甚至喊出了节奏。
林一烛不是没听出他们的幸灾乐祸，但是，那又怎么样？难不成他们还能用声音把自己拉下来？
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凸起的砖块，以及那个三米高的墙头。
下方，方惊堂眼见音量拼不过他们，只得拿起手机呼叫支援：“你们那边，来几个人到博学围墙这边，和我去救人。”
他手上的手机，已经被他攥出了汗水。
“方少，怎么了？”电话那边已经行动起来，传出跑动声，“你那边怎么这么吵？什么翻翻翻的，你烙饼呢？”
“少TM废话，你们快点。”极少爆粗的方惊堂，此时再也淡定不了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脏字。
方惊堂本来是负责三中那边的学生报到的。
他本来只是看这边报到处热热闹闹，想着过来隔壁学校观摩学习一下，真的！
结果，刚过来就看到这档子事。
昨天他刚认识的自闭症小孩儿，一言不合就进别人的学校，还翻别人的墙……
他怎么不上天呢？
“方少，我们到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电话那头传出声音。
“不怎么样，糟透了……”方惊堂挂断电话，奋力穿过人群，窜到墙根下，张开双臂，为上面的林一烛提供最后的庇护，大有一副舍己为人的气势。
“哟，这不是三中校草吗？”
“怎么，方少你过来见义勇为啊？”一群人聚在那嘲笑。
方惊堂头都没回，怼道：“叫什么叫，他摔下来摔成马赛克你们负责？”
“他自己要翻墙的，关我们什么事？”一个男生挖苦道。
“见者有份，不知道吗？”
“……”一群人被他怼得无话可说。
方惊堂也没和他们废话，因为林一烛几次轻快的动作，就已经爬上了墙头，消失在了墙壁的另一边。
……
有杀气！
林一烛刚刚落地，就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果然，他还没来得及转头，杀气腾腾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给我站住！”
他对声音非常敏感，马上就认出这是方惊堂的声音。
果然，一转身他就看到了方惊堂带着一胖一瘦两个男生跑过来。
方惊堂那个气啊，自己担惊受怕，还因为这个围墙绕了一个大迂回才把人追上，这会还在喘气呢！
结果呢，林一烛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那张无辜脸，看着就让人来气！
“你为什么翻墙？”
“我？”林一烛指指自己，“入校啊。”
“入校？你这是入校吗？好好的路你不走，非得翻墙！”方惊堂要气死了，“你是觉得这样比较刺激？”
“呃，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林一烛继续无辜脸。
“噗哈哈哈……”哪个瘦高个的男生笑得直不起腰。
“你，你……”方惊堂指着林一烛，半天憋不出个字来，只能朝旁边一伸手，“水。”
另一边的小胖子赶紧递上矿泉水，趁机道：“兄弟，居然能把方少气得无话可说，我看你很有前途啊。”
“滚滚滚……”方惊堂的手挥得像赶苍蝇。
“我可以解释。”林一烛背起书包，淡淡地说。
虽然他不爱说话，不过如果方惊堂愿意听，他倒是不介意解释一下，对他来说，翻过那面墙并不危险。是的，对他来说。
如果不相信的话，他的爷爷可以作证，他从小就是个特别有安全感的好猎人。
然而，方惊堂却一摆手：“算了，人没事就好，解释就不用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能这样乱来了。”
“好……”
“行了，走吧。”方惊堂把手搭上他的肩，在前面带路。
林一烛有种直觉。
方惊堂对一个刚认识的人的生死有这么大的反应，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他有故事。
林一烛当然不是那种会揭人伤疤的人。
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默默地跟着走。
……
江城三中，和那边的博学私立中学当然没得比。虽然已经是江城市最好的公立高中了，但还是和隔壁有不小的差距。
不过，林一烛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反正，都比他原来的山村学校好多了。
三中这边，只是在食堂门口摆了几张课桌，上面盖着小碎花桌布——形状极其不整齐的那种，就像是被牛啃过的草……
看来裁剪桌布的剪刀不太锋利。林一烛默默地想着。
“呐，先填了这张表，剩下地跟着我。”方惊堂随手扯了张信息表，递给他。
哪个胖胖的男生伸出手和林一烛握了握：“何圣，方少的朋友。”
另一边高高瘦瘦的男生也朝他点头：“方涵，也是方少的朋友，”接着又补充上，“以后有问题，都可以来找方少。你搞不定的，方少帮你搞定。”
“方少搞不定的，三中没有人能搞定！”何圣也在一旁搭腔，两人一唱一和，和说相声似的。
“看来你们两个很闲啊。”方惊堂核善地对他们笑。
“呃……”
“那接下来的学生报道就交给你们了，我带一烛走流程去了。”方惊堂摆摆手，转身带着林一烛就走了，这个甩手掌柜当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