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玉佩既然找回了,就不必要再平添麻烦给卫言,毕竟归根结义他是父王身边的侍卫,不过是趁着唐太白来才到世子身边罢了。

    走神时风直面打在唐太白的脸上,边疆本就干燥、风沙大,三三两两的呵声伴随着干涩的气息。

    “咳咳。”唐太白迷迷瞪瞪地虚着眼。

    “殿下,回军营吧。卫言替他挡着吹来的细碎沙,心里担心这个世子发脾气。

    “呸!”唐太白转身在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心里窝着一股火,“我要回长安!”

    “殿下。”卫言拿出手绢捧着给他。

    “回军营,不必再来了。”唐太白一把抢过手绢横了一眼,抬手捂着嘴含糊着,“走!”

    感到脊背一凉,唐太白立刻回眸,眼中映着不远处的拐角间站着的方才玄衣的男人,风微微撩开令槐寺的薄纱,微暗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这么一瞬间他仿佛被咬住了喉咙。

    “世子殿下?”卫言觉得唐太白不对劲,扯了扯头顺着他的目光也溜去眼光,什么也没有发现,沉默片刻便一言不发。

    “没事,”唐太白眉头一压,“回军营。”

    军营里的战士们正在围着擦剑耍刀。

    “卫哥,王爷回来了。”贤王身边的小卒放下唐壶塞到兵器里,咽下水才艰难开口。

    “嗯。”卫言要朝着另一处走去,他神色微怔顿足,“殿下该用膳了。”

    “是。”小卒双手相缠弯下腰。

    听到贤王回军营,唐太白一心想着回长安的事,怀着不满用了膳,又无理取闹偏要喝茶,小卒没法子就找去大夫煮。

    等小卒满头大汗地端着茶,这位祖宗躺着看兵书敷衍着不喝了。

    还真难伺候。

    “本世子问你。”唐太白眼珠一转把兵书抛在角落,笑眯眯地勾了勾手指,“过来。”

    “殿下有何事?”小卒无可奈何地憋着气叹出来。

    “父王抓到那若羌王子了?”唐太白略微上扬着眉毛。

    “自然是没有,不过听百姓们说,有西域人在镇上,许是若羌王子了,王爷与卫哥正是谈论此事。”

    在镇上?

    唐太白半张着嘴坐起来,微微探着身子,“是吗?”

    “也不知百姓们从何得来的消息,说那人戴着帷帽,身边跟着一个孩子……”

    突然坐得好好的人,翻着身摔到了地上面露痛色。

    “殿下!”

    “戴帷帽……孩子……”唐太白僵着手低喃。

    此时他就只能想到那个人,令槐寺,在这镇里也就他时常戴着斗笠,身边还有那偷玉佩的贱人,若真是若羌王子,唐太白该带他回中原吗?

    “哎哟,本世子的腰。”唐太白捂着后腰轻哼。

    “殿下,我给您药。”小卒搀扶着他坐到床榻上。

    但愿不是他,唐太白不想牵扯西域的王室。

    风吹落了树上的枯叶飘飘扬扬地落在滴血的剑下,安稳地躺在浸染了沙土的黏腻血液里。

    令槐寺白皙的脸上染上了发臭的稠血,他半眯的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骇人的冷厉。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

    “为何要骗我……”他漆黑的眸子装进了嗜血的杀意,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阴森跟着逼近。

    “别……不是我,我没有与他们说你的身份……别杀我不是我。”小孩像是看到了鬼一样在地上缩着退后,紧贴着墙使劲颤抖求饶,“我是迫不得已,别杀我,王子殿下你大发慈悲放过我。”

    “放过你?”令槐寺嘴角带笑,眼里却暗藏着阴郁和偏执,压不住地想要杀人的疯狂颤抖着,周身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暴戾气息。

    他缓缓靠近举起剑刺向小孩,在那低矮的鼻尖碰了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没有血色的脸飞上不正常的红晕,杀戮的阴戾、疯狂。

    “好啊。”令槐寺笑得灿烂。

    “谢谢王子殿下大恩大德。”小孩歪倒身子连滚带爬地要逃走,心里暗暗想着等到了军营就让人抓了这个疯子。

    突然心口翻腾着疼痛,小孩狰狞地低下头,一把剑贯穿了整个胸,呼吸一顿紧接着连续抽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扭曲着肢体。

    “我还真是善良。”令槐寺温柔地笑了笑,把剑拔了出来叹气,惋惜似的蹲下身歪头无辜地盯着身死的孩子,“你该感恩戴德,我只是杀了你。”

    死不瞑目的眼里透露出惊悚和难以置信,似乎是见识了鬼一般,瞳孔放大撑着眼。

    “嘘。”令槐寺兴奋地颤抖着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眸子一缩蕴藏了狂风骤雨般,闪过一缕阴暗的厉色,面上哄孩子似的声音悠扬低沉,“好孩子。”

    冷冷地回眸凝视着那满是鲜血的斗笠,令槐寺起身捡起它戴在了头上。

    根本不需要可怜也不需要同情,没人是好心好意地会帮敌人。

    现在身份算是暴露了,贤王应当在想着如何抓到他,还不如将计就计。

    令槐寺的沉思中闪过了与唐太白对视的那一刻,眸子意味深长地暗了暗。

    觉得边疆风沙大唐太白耍性子把带来的床幔逼着小卒装上,他拽着衣裳随手扔在榻边,伸着腰躺进床幔中扭了扭身子。

    “也不知这令槐寺如何,难不成就睡那巷里头?”唐太白双手枕在脑后翘着腿,在只有缕缕光的夜里自言自语地嘀咕,“也许不是他,误会罢了?”

    “该如何带他安然地回中原呢……”

    床幔被冷风一撩,清淡的冷香飘了进来。

    唐太白放下腿,手撑着身子掀床幔,冷香瞬间逼近,混乱地纠缠和碰撞下,戴着血黑色帷帽的人在摩挲声中把他压在身下。

    “……”唐太白。

    “你做什么?”他撑起身子去推令槐寺,心里从开始的慌张到疑惑。

    “别动。”令槐寺迅速扣住他的手向上按住,俯下身时帷帽落了下来磕在头上。

    睡意全无的唐太白想发怒,在令槐寺俯下身凑近时却闻到了恶心的血腥味,他眼睛蓦地一睁,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夜色中眸子里闪烁着惊慌和恐惧。

    难不成索命来了?

    “你抖什么?”令槐寺并没有觉得这是害怕的表现,语气里难得带了不解。

    “你……你要杀我?”唐太白头上直冒虚汗,心里的惊怕忍不住蔓延,他仓皇地咽了咽唾液可怜地注视着身上的男人,“我都应了你带你回中原,就别杀我。”

    “谁说要杀你?”令槐寺挑眉,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黑夜里模糊的脸。

    “那你夜里来军营作甚?”唐太白没有松下气,反而更紧张了,说话间的呼吸都打着颤。

    “来看世子殿下担心我。”令槐寺所幸摘了斗笠丢出床幔,俊美异域的脸在微弱的须须光亮中很是蛊惑人。

    “我父王在找你,”唐太白壮着胆问,“你到底是不是若羌王子?”

    耳边围绕着衣裳之间的相缠声,接着手上一松唐太白坐起身缩着身子紧靠着角落。

    “我若是殿下就不带我回中原了?”令槐寺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唐太白面对解药,还是困惑地陷入了犹豫中。

    “殿下在想什么?”

    黑暗里,凑近的气息和低沉的声音让人脸红心跳,阴暗的暧昧总是勾起刺激。

    “自然会,本世子还要解药。”唐太白偏开头,含糊地打着结巴,“那……那你,是……若羌王子吗?”

    “殿下想多了,我不过是西域的小卒,当不得王子。”令槐寺撩开唐太白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黑夜里看不清他脸上的偏执和渐渐浓起的冷戾。

    唐太白嘴上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依旧不安。

    “不过,”令槐寺眼神暗了暗,“殿下不会抛弃我吧。”

    “不会,”唐太白信誓旦旦地挺了挺胸膛,“本世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是吗?”令槐寺侧着脸枕进臂弯,声音冷了几分,“那我便相信殿下。”

    看着眼前的蠢货,令槐寺突然改主意了,要是想要在中原安稳地活下去必须依靠有权有势的人。

    而唐太白恰好就是。

    不就是个废物世子,稍用点手段就乖巧得不行。

    “你认识那孩子?”唐太白突然问。

    “不过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令槐寺攥紧拳掐了把手踝,眼底翻滚着恨意,“一面之缘罢了……”

    那个贱人暴露了他的身份,早知就该让他生不如死,而不是痛快死去。

    “父王若是找不到你们王子,也许我就能回长安去了。”唐太白卸下防备,随意地跟他聊了起来。

    “为何殿下不早些回京?”令槐寺淡然地问。

    “倒也是,”唐太白赞同地不住点头,“明日我便寻上父王商议一番。”

    令槐寺拿出一个药瓶伸手给唐太白,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抑制毒素的药。”

    始终不给解药也是信不过唐太白吧。

    “明日我要随卫言上镇里的老庙去,不如你跟随本世子一同前往?”唐太白小心翼翼地收起药瓶。

    “殿下为何要去庙里?”令槐寺皱着古怪的眉宇。

    “祈求神佛保佑。”唐太白也不理解,不过父王怎么说怎么做吧。

    中原人也信神佛?

    令槐寺揣着满腔的疑惑没说话。

    “殿下,该睡了。”他猛地塞了一颗迷药在唐太白嘴里摁了下去。

    昏睡前唐太白的意识停留在那张妖艳的脸,最后晕死了过去。

    “还真是毫无防备的家伙。”令槐寺冷嗤一声下了榻,拾起斗笠在头上一安。

    冷风吹开了云雾,月光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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