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佛

    醒来时日上三竿,盯着端茶倒水的卫言,想起被下迷药就气得唐太白狠狠咬一口牙。

    端着茶发觉世子满脸阴沉,他心里觉得好古怪,睡了这么久还生气,果真是长安城的金贵少爷。

    “殿下,王爷给您备了马车,今日您到山里去拜拜,明日启程回京。”卫言给世子的腰带箍紧拉了拉。

    “嗯。”唐太白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烦躁,“何时去?”

    “王爷的意思,您最好现在就上山。”卫言撩开帐帘,顺着光看向懒散的唐太白。

    “啧,”被光刺了眼,他极度不耐烦,喳了喳嘴抬手挡在眼前,“走。”

    带上令槐寺也只是唐太白随口一说的话术,他悠哉悠哉地在山下时也没看到那人心里安定了不少,却总有什么预感让人觉得不祥。

    在山腰时唐太白就懒得动了,踹卫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哈着嘴大喘气,手拽在他的臂弯用力向上踏,累得眼睛睁不开。

    平日在长安里就没走几步,出府都是坐马车,最长的路还是赴宫宴。

    反观卫言习武之人,被拽着依然稳步前行,面色冰冷毫无波澜。

    唐太白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嘟囔声,半眯着眼垂头跟在卫言身后,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衣角用力往下拽,骤然间他仰着头没来得及叫出声,指尖与卫言擦肩而过,带着眩晕感拼命地想要站稳地退了几步。

    “殿下。”突然一股冷香环住了他。

    见准时机唐太白也顾不得那么多上手直接拽住了令槐寺。

    而后腰侧搭上了结实有力的手。

    “多谢。”唐太白从惊吓里缓过来,一脸的冷汗。

    “不必谢我,方才是我拽的殿下。”令槐寺把他往前一推伸手扶住。

    “……原来如此。”唐太白瞬间起来的怒火强压下去,勉强地笑看着他。

    “殿下,为何此人会……”卫言转身看到两人相谈,眉头微微一抬又蹙紧。

    “为何我不能出现在此?”令槐寺压低帷帽,声音有几分嘲讽,“怎么?偏只有你来得?”

    “你……”

    “卫言,走吧。”

    令槐寺双手环胸抱着剑大步追上来并肩于唐太白,声音透着几分不爽,“殿下不是与我说,一起去庙里,怎么带着侍卫前来?”

    不过是哄人用的,还真叫令槐寺信了。

    “我以为……”

    “殿下以为我不可能来?”

    确切来说就算真的会来,唐太白也不想跟他一起,现下镇里都在说若羌王子现身,这人真是毛病,就这样大咧咧地跟卫言撞见了。

    “你杀人了?”唐太白盯着他染血的黑褐薄纱。

    “杀了一个骗子。”令槐寺不禁声音都低了下来。

    唐太白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觉得一定是冷着的眼渗透着惊悚的杀意,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

    拉拉扯扯地到了庙里,庙里冷清得很,院里留了个少年扫地僧,许是念经熬了一宿,还不停地打哈欠,睁开眼定睛一看,来的人穿着华贵的绸衣,他一慌,丢下草把子跑进房内。

    随后着少年和尚跟在一个清瘦的大师出来。

    “见过世子殿下。”他微微低下头捻了捻手里的佛珠,看起来与世俗脱离了般清透。

    “大师,我们前来拜佛。”唐太白也微微垂下头。

    大师缓缓站好身,察觉到一道审度的阴冷目光,他望向了令槐寺,心里一阵诧异。

    “殿下随我来。”大师收回目光捏着佛珠走到祠堂,替唐太白点香捧到他手中。

    接过了香后唐太白被卫言搀扶着跪在软垫上,虔诚地在佛前磕头。

    冷眼观望的令槐寺倚在墙边,双手环胸垂下头,眼里的恨意波涛汹涌,却没发现大师看着他思考良久。

    当年他的母妃也曾像这样虔诚地跪在佛前求神保佑,最后香消玉殒在冷宫的槐树下,不得善终。

    “这位公子。”大师捻着佛珠慢慢走来点了下头。

    “我不拜佛。”令槐寺拒绝得很果断,转身就要跨出祠堂却被大师拦下,他脸一沉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阴郁气息,“大师这是作甚?”

    “我看公子与这庙有缘,不如摇一签?”大师拿起小和尚手里的挂壶,轻轻一甩露出几截“大吉”和“大凶”。

    “大师这是多此一举,”令槐寺眸子微凝起寒霜,“摇签就不必了。”

    大师叹了口气把挂壶放在小和尚怀里。

    虽戴着帷帽,但也不难看出令槐寺的疯狂和疏远,周身的冷意掩盖着内心的敏感,会抵触外界的一切,必定是经受了非人的苦难,眼前来看也不像普通人。

    大师揣出一根红条给小和尚,使了个眼色。

    烧香拜了佛,唐太白被搀扶着起身,再弯下腰双手合十地一拜,身边的小和尚把一条红布搭在他的手上,眨了眨眼。

    “这是?”唐太白犹豫地拿起红布条,一脸疑惑。

    “殿下来的凑巧,与我有缘,还请殿下离开前将这捆在庙里的树上。”大师解释道。

    “卫言,去。”唐太白伸手扬起布条一把摁在他的怀里。

    于是唐太白远远盯着卫言利落地捆绑上布条,又弯腰一脸认真地听着小和尚讲话,大师捻佛珠的手顿了顿,直勾勾地凝视着他与令槐寺二人,悠转转地长长深吸一口气。

    命里有时终须有啊。

    不知庙里的桃树今年可还会开花?

    “殿下,前路漫漫望你寻得一良人。”大师对唐太白说着,却把目光放在令槐寺身上。

    “多谢大师。”唐太白没注意到大师的眼神里的复杂,心里也并不在意,只是想到要回长安就乐不可支。

    看着缠在唐太白身边的人,小和尚又望着树上的红布条。

    莫非这就是有缘人?

    结束后唐太白就拽着卫言的衣袖,面露难色地牵着他要出庙去。

    眼看着他们离开,大师的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像是被堵住了半,他只是摸着佛珠,语重心长地感慨,“命里一劫,难逃桃花缘。”

    “究竟是正缘还是孽缘……”

    “大师,为何要说他们是孽缘?”小和尚拉了拉他的佛珠,等待着解释。

    “众生皆苦,他何尝不是?”大师把佛珠戴在小和尚手腕上,摸了摸他的头,“若不放下过往,怎可正缘,仇视着万物,那就蒙蔽了双眸看不到前路啊。”

    “那……这位公子到底是何人?”小和尚震惊地抠着佛珠,“为何仇视万物,哪样的过往才会有大师您这说法?”

    “看来是他不信命。”大师答非所问地呢喃道,“但若是爱己,亦会修成正果,可正缘。”

    小和尚似懂非懂地扒拉着衣裳。

    “那世子殿下呢?”小和尚突然想起来。

    “殿下本就是善恶皆有之人,富贵之相,又何谈命苦?”大师揉碎落下的枯叶,“他虽风流面相,却不懂世间情爱,自然是迟钝了些,不过总会知晓的,就要看那位公子了。”

    “那他们……会怎样?”

    “是非正与孽,随心、随性、随缘。”

    “大师说的是,听您一席话,受教了。”

    被卫言架着走唐太白也觉得累到虚脱,好不情愿地骂了一句,一边推搡这一边擦汗,还不忘关心令槐寺。

    这下山之路令槐寺一句话也不说,气都不带喘一声,让唐太白很失尊严,心里有了生气的理由。

    “这帷帽染了血,你为何不换?”唐太白松开钳制卫言的手,悄声问一言不发的人。

    “这是似乎,不关殿下的事。”令槐寺眉宇疏冷,透过薄纱看到他梗着脸。

    “是,跟我没关系。”唐太白愣了愣,在他这里吃瘪而有些尴尬地抽着嘴角笑。

    沉默了一阵,一股冷香忽然凑近,唐太白睫羽轻扇,带着血腥味的薄纱铺在了脸上,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想远离。

    “为何要多嘴呢?”低沉清冷的声音带着蛊惑。

    看到世子殿下与外人紧密接触,卫言心里不由分地担心,但也只是瞪了一眼。

    “我只不过是……怕你被发现了身份,那我就没了解药。”唐太白闻到那恶臭的血腥味和清淡的冷香,眉头狠狠皱紧不动神色地别开头。

    “原来如此啊。”令槐寺退开身,阴沉狠戾的目光穿过薄纱射在躲闪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了他轻微地耸肩。

    “殿下,我们快些下山吧。”卫言架着唐太白,脚下速度不禁加快。

    “?”被莫名其妙拽着的唐太白。

    令槐寺顿足,阴恻恻地挂上狠毒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手缓缓握上剑,不自觉地收紧拔出一截。

    真是不爽呢,这个侍卫没眼见力啊。

    终于累死累活地下了山,唐太白被小卒攥着手搀扶,使劲给拉上马车,他冲进帘子身子在软座上一瘫,吁了一口气。

    眼珠一转他想到令槐寺的那腥味的斗笠,于是把一小串子钱丢给还没上马的卫言,特意叮嘱买遮脸的玩意儿。

    其实不用刻意地去想就知道,世子殿下要买给那个来路不能的人,昨日卫言与贤王商议时说到蒙面的人,他丝毫不费力地就想到了救了唐太白的令槐寺,武力也并不弱,此刻跟那晚行刺之人居然巧妙地结合。

    看来要好好探探这人的底细了。

    从山里下了镇就见唐太白撩开帘子扔出一串钱,而后拉上了帘子退在软座上,挑起的风沙擦过了令槐寺的肩。

    他牵了牵嘴角,走出树后抬起头,卫言全然冷着脸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个面具,极不情愿地给他。

    “世子殿下的吩咐。”卫言顺手也把剩的钱给了。

    “还请替我谢过殿下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令槐寺毫不客气地接过,却没有马上摘下斗笠,而是看着面前人冷峻阴暗的脸,短促地轻笑,“不知可还有事?”

    “你就是若羌王子吧。”卫言伸手要掀那薄纱,被令槐寺用剑挡了下来。

    “说笑了,就算怀疑在下是王子,也不必这样失礼。”令槐寺脸上笑着,眼眸里流淌着暗沉的怒意,幽深如夜谭。

    “那就请阁下取了这帷帽。”卫言语气更冷了几分。

    “若是我不呢?”他调侃似的问。

    “那就就地正法。”卫言缓缓拔出剑,气势凌人。

    听了这话的令槐寺只是暗暗地盯着,依然淡定地捏着面具的一角,轻哼着笑出声,“凭你?能杀了我?”他撩开薄纱露出那苍白得吓人,眼下乌青的脸,看起来没有什么气色,面容有一丝像西域人,但看不出是贵族的血统。

    难道只是因为脸色病态才遮挡?

    “看来是我误会了阁下。”卫言把剑狠狠地收回剑鞘,心里还隐隐的不甘。

    “无碍,”放下薄纱后他立刻睁着眼,掀开眼底微微的凌迟,“不过我有些生气,还请世子殿下的侍卫,不要招惹了我,受伤了倒是没什么。

    “要是命丢了,可就得不偿失。”

    “是在下唐突了。”卫言眼皮一跳,耳尖透着许红。

    “那便,再会。”令槐寺转身时趁着风拉开带子,斗笠滑了下去,他便顺势戴上了面具,把冷暗收拢在灰雾的眼中。

    “看来若羌王子不在这镇上了。”卫言捡起那顶斗笠,鼻下绕上了血味,“这是……”

    回过神下意识望向那抹玄色的背影,人已经走远不在视线里,还没松气的卫言绷着身子抖了抖。

    怎么就没有想到,这就是那夜的刺客。

    大意了。

    “卫大人?”卖肉的屠夫把手里的血擦在粗布衣上,看到卫言就止不住地起疑。

    “偷殿下玉佩的孩子如何了,为何没跟在那戴笠帽的人身边?”卫言被他这样好奇的目光打探下,心里的某种预感油然而生,控制不住嘴发了声载着好奇和探究。

    在回忆里搜寻了一番,屠夫“啧啧”几声,残留的害怕又涌上心头,“那孩子死了,我那日杀了猪,刚好走到了那巷子,结果看到那孩子躺在地上,死不瞑目,那叫凄惨,还有跟着他过一块儿的那哑巴,也死了……啧啧啧。”

    “死了?”卫言的语气中现出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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