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刮拉着脸掀起身上的薄纱搭在脸上吹着,带着沙的搅弄糊了眼,干燥却又有些肮脏的腥味飘来。
红日当轮空,割裂了一道斜射的光插在沙土上横开了南北。
步伐撕扯开了有些黏腻的沙土。
一身破麻布的胡须老人踉踉跄跄地伸出手喘着气,没有方向地迈着不怎么利索的腿。
被血液浸湿的丝绒紧贴着腿,耷拉着顺着向下淌血。
粗重疲惫地背着包袱一塌一塌的。
“马上……马上……就要……”他眼底对求生的疯狂占据了理智,在中原与西域的边界,像是看到了希望咧开了唇,颤抖的喘息沉重急促起来。
“琴中书,想去哪儿?”戴着像恶鬼的面具的高大男人甩出一把匕首在手心玩弄着,轻飘飘的声音带着些笑意。
“你是……你……”蓬头垢面满身都是恶臭的老人嘶哑的声音满是恐惧,举起干沙沙的手指着恶鬼之面的人。
“琴中书,叛逃可不是好事啊,终究不过一死,不如让我来送您一程,也好与主子交差。”恶鬼之面拿出一个小蛊,嘴边的笑变得邪魅起来,“王子生死不明,主子不会轻易饶恕你的,可别想着一夜白发的那位王救你,他现在恨不得杀了你着奸逆小人啊。”
老人被恶鬼之面钉了一眼迅速矮着一侧身子跌向后面,心里阵阵恶寒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是那位的下人……她出来了?”
恶鬼之面不耐地在地上蹭了一脚掀起一片沙,语气中是明显的冷意,“主子早警告过你们。”
“她该杀的人是西域王,不是我!不是我!”回忆起了可怕的东西,他像是见到了鬼使劲摇头,打着冷颤跪了下来,崩溃地抓挠着脖子。
“西域王该死,你也该死,主子不过是几年不在,倒让尔等猖狂了起来,还真当我们主子死了?别忘了,王位是谁给的!”恶鬼之面速度惊人地抽出手中的匕首弯下腰抵在他的喉结处,“主子当初就不该让贤。”
也许出于什么将死的挣扎,无尽的恐惧席卷,他像是淹死在水里了一样,迫切地想要大喊大叫地往外泄水。
“她果然还是那般。”似乎放弃了继续地祈求,他松开了手平坐在地上,有些失神,忽地露出笑来,接着跟疯了一样放开声仰着头大笑,“她就是个怪物,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那把匕首顷刻刺入了脆弱的脖颈,发狂的人被安抚了般立刻禁了声。
“是我疯了,早该动手的。”恶鬼之面轻“啧”一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把人翻了个面,皱着眉利落地拔出剑挑起那肮脏的包袱。
一个玉佩滚落出来,于是弯下腰捡起,打算扔下包袱的恶鬼之面想要就这样离开,甩下那破烂布时,掉出来一封召书。
“什么?”他愣了愣,拾起那陈旧的册子,在好奇心的推动下展开看。
这是西域王的印章。
“看来当年之事确有蹊跷,必要上报给主子。”喃喃自语之余顺带着把那又烂又臭的包袱抓在手里提起来,“还是将尸体处理了,以免遭人怀疑,主子从死士的地牢出来,朝里的人还不知。”
想到失踪的王子,恶鬼之面狠狠地踩了一脚苍老的脸,吐了一口唾沫,不由地生气,“没找到王子,可不好与主子交代。”
抬起头时恰好看到了不远处的红日和看似破败的镇子。
“中原。”他眯起了眼。
天上飞过一只乌鸦,落下几声凄凉的怪叫。
暮春的暖意倒也透着几分寒冷。
今日风沙大,唐言飞本意是不打算放唐太白离开,最好在查清楚后再走,但这位任性的世子大吵大闹,一刻也不想叫人安宁,非要乘马车回京才作数。
没法子了,贤王很是头疼地下了指令,让卫言把人看紧着点。
没什么精神地站在马夫面前,唐太白像是刻意地在等什么,时不时东张西望左顾右盼,表现得很不经意,还顾得上打了马夫一巴掌。
“殿下,为何迟迟不动身?”卫言心里的疑惑在于,这人什么毛病闹着要离开却在这里演不舍吗。
“少管本世子。”唐太白横了一眼,很是不乐意跟卫言说话的样子。
“是。”卫言有些歉意地看了马夫一眼。
冷香绕鼻,唐太白身子微微一扯动,眉毛一挑转身就看到戴着面具的人。
“看来殿下在等我。”令槐寺深沉的眼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嗯,走。”唐太白的脚搭上马夫放的梯子,头一甩掀起了帘子,下腰的时候不忘看向笑容玩味的令槐寺,“回京。”
“多谢殿下搭载。”令槐寺跟上了马车钻了进去。
卫言目睹了这一场景,脸色阴沉着拽紧了马的毛发,逼的马匹鸣叫了起来,吓得马夫缩着身子在一旁安安静静得安抚,心里抱怨,嘴上什么也不敢说。
马车里的气氛很怪异。
唐太白自然感受到了卫言对令槐寺莫名其妙的敌意,心里暗自臭骂了一顿,不显地瞪了他一眼,示意卫言注意分寸,这不是野狗该撒泼的地方。
被瞪了倒也不能让他多么在意,别开了头冷着脸看向小窗之外的林子。
“殿下,长安可有什么特别的,我倒是一直在偏远之地,不曾见过繁华的都城。”令槐寺随口一问。
“长安?”唐太白认真思考起来,“说起来,本世子也不常出府,不过长安一条街确实繁华,要说来,花灯桥倒是热闹不已。”
据说,相爱的人在桥上放了灯,生死相缠,这辈子注定是白头偕老,恩恩怨怨。
不过唐太白不信这些,相爱的人,说不准再到后来相看两厌。
爱情怎么能被这些玄乎的东西左右。
“如此啊。”令槐寺明了地缓缓点头。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唐太白歪着头凑近了些。
“好奇罢了,你说呢,卫侍卫?”好像本来的和谐也被令槐寺这贱话给烧了火,两人对视间充斥着阴郁和杀气。
不断较量着。
“咳,卫言平日在父王身边做事,哪会知晓这些坊间传闻,倒也不知那河边的桥。”唐太白捏紧腿上的绸缎,给两人打着圆场,生怕一言不合就会见到他们打起来。
僵持不下的气氛里,马车外的吆喝声热烈起来。
“殿下,到城中了,不如在城中客栈歇歇脚?”马夫犹豫着问。
“去最近的客栈。”唐太白正好有些饥渴,坐了马车如此之久倒也有些身子发软。
“是。”
离着最近的客栈歇下马车,马夫接了卫言的钱跟随客小二牵着马去了后院。
“这位小哥看着不像是那几位公子的下人啊。”客小二看到那闪亮亮的金子立刻变了目光,咽了咽口水搓把着手。
“我是边塞的马夫,那几位公子要回长安的。”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干脆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拿出来给谈论,“戴着玉冠的那位祖宗是贤王府的世子,那两位是随从。”
“世子啊!”小二的鼠眼一瞪竖起眉毛,更是凑近了摆得哥俩好地推搡了几下,“那位世子我倒是听闻过,不过为何有一人戴着面具,难不成是什么死士?”
“死士?”马夫像是听了傻话,把银子掏给客小二,转身摸了摸马的脖子款款道,“戴面具的那位是世子在边塞捡的,我也不曾见过。
“只是怪了,听闻在若羌王子生死不明后这人就现身在镇子上,但要说他是那个王子,贤王早该察觉,也不可能顺着世子的意思同意回京,也许是多想了……”
“哈哈哈,这样啊。”客小二一愣,讨好地拿过马夫手里的缰绳牵到了那腥臭的马厩,抱起一堆草粮随手扔在食槽里。
“今日之事切不要说出去。”马夫突然严肃起来,把客小二给吓一激灵。
“小哥放了心吧,我嘴严着,记性也差……”
马夫的话倒也没什么,但他也有心眼,要是叫旁人听到了指不定要有什么动作,世子若是出了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的。
看这小二贼眉鼠眼,但也应该不会随意往外说,马夫看了一眼这个咬银子的人,放下了心。
入夜时唐太白熄灯早,沐浴后打着哈欠就趴上了床。
明明困得不行,可是不知为何闭上眼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他在榻上辗转难眠,起身要四处走走,刚皱着眉翻身,一支冷箭射了进来擦过耳廓。
“啊……”唐太白身子一绷,吓得眼前发黑愣住了。
此时客小二正在和客栈老板促膝长谈,两人怀里揣着银子。
“你是说,那人是世子殿下?”客老板狐疑地曲起粗短的眉毛。
“我听那马夫说的,我看他们穿着都是锦衣,错不了。”客小二兴奋地搓了搓手,眼里闪着精光。
“这事外传不得,若是被那些老畜生知晓,定要跟我们抢人。”客老板一圈砸在桌上,哼了一声。
“是是。”客小二哈着腰一脸讨好。
老板撅下小段柴枝丫掏着牙,半阖着眼嘟囔,“那个戴面具的,倒是看着怪……”
“定是丑得不堪入目了吧。”
“你……滚滚滚,给我滚去马厩去。”
小二蹩了一下脚,悄悄顺走一小块碎银在怀里,翻着鄙视的眼神晃着身子勾着腰离开。
“世子……”老板沉思时掏牙的动作一狠,嘴巴给戳出了血口,他慌忙回神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液。
这夜,有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