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蛊毒杀人,西域的双生子必然来了中原。
令槐寺少许地记忆里,她们是一黑一红的,平日酷爱戴面具,似乎还喜欢养黑猫。
双生子何时与中原的贵族拉了关系,还真是一团乱麻。
胡来。
等到一柱香时,雨就淅淅沥沥起来。
“雨小了,殿下。”卫言撑开店小二方才给的油纸伞举起挡在头顶,“马车备好。”
“今日可真是冷。”唐太白打了个寒颤,顺着钻到伞下一撩裤边的衣脚,抬腿上了去坐进马车。
顾及着雨天,卫言随马夫一同驶马。
也没见过小城的玩意儿,唐太白禁不住掀开帘子,滴溜着眼睛看,似乎没察觉身后那道视线虎视眈眈。
“殿下在看什么?”令槐寺盯着他清瘦的背眉宇淋了一层好奇。
“没什么稀奇的,但我在京里没见过。”唐太白坐了回来,正打算放下车帘,眸子一斜,忽而愣怔,“那个人……”
“怎么了?”令槐寺看向帘外的光景,眉头展露出一缕阴郁,“倒不像是普通人家。”
方才骑着马的外乡客与唐太白马车擦过,清楚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六皇子的侍卫。”唐太白放下帘子,大马金刀地往后坐着仰着头,“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生面孔。”
“中原的六皇子?”令槐寺呢喃细语着,“看来双生子或许是接线人。”
“看来果真是六皇子办案,也不知晓舅舅如何做想的……分明就是贱婢之子。”唐太白单手撑着下颚,玩弄着垂下来的发丝在指腹间,“下贱地东西也配做皇子?”
“世子殿下很是厌恶这个六皇子?”令槐寺闻言眼眸微提,装满了探究的语气偏生他听不出。
犹豫了半晌也找不出什么好话来,唐太白双手抱胸翘起腿摇晃着,“不过是见不得他母妃地下贱手段,若不是……”
话未尽言他有停顿了下来,抿了抿唇别开头沉默。
要不是当年那个贱婢给皇上下药爬上床,哪来的六皇子,下贱胚子。
“没什么,我看他不爽罢了。”唐太白话锋一转点了点头,像是在哄自己,”不过是看他不爽。”
看来这个六皇子有些特殊。
“留步。”
一声铿锵有力的所以掷了过来透过马车。
“卫言?”唐太白皱眉,换了个姿势。
“殿下,是六皇子的侍卫。”卫言掀开车帘探头。
“贱人矫情。”唐太白眉头紧锁,抬起腿晃了晃在卫言肩上踹了一脚,“去,打发走。”
“是。”
卫言与那侍卫低声谈论了几语。
“卫大人,进京令牌。”侍卫拿出一个银块,“近来战事紧,京城查的严,皇上特地交代,若是遇了世子殿下,就给他。”
“多谢了。”卫言冷着脸接住。
“不必客气。”
马车又颠了颠,唐太白身子倾倒些许,又若无其事翘起下巴双手环胸。
“殿下,进京令牌。”卫言在帘外解释。
“我堂堂世子,进城还要令牌?荒谬,这六皇子什么意思!”唐太白很是不服气。
“说是皇上的决策。”卫言顿了顿。
“我进京还需令牌,还真是古怪,算了,随他。”
马车驶出了小城,本还平稳的马车渐渐颠簸了起来,晃得头晕。
这一路安静,唐太白搓着衣袖就这么晃也睡着了,丝毫没有警戒和防备。
乖巧得不行。
“还真是蠢得令人嗤笑。”令槐寺面具遮挡下的脸上露出讥讽。
梦里的桃花开得岁岁都好,马车停了。
唐太白下意识身子前倾,摔了下去。
“?”唐太白。
“卫言!怎么回事!”帅疼他脾气就上来了,狼狈地爬了起来,呲着牙一把伸出手拽住了车夫,“想害本世子?”
“殿下冤枉啊,前面有人挡路。”车夫被吓得说话都带着颤音。
“哪个不长眼的挡本世子的路!”唐太白身子一闯走了出来,叉着腰望着。
帘子大大被勾开,令槐寺那张妖冶的脸暴露无疑。
马车前是一个妇女,一个老人,一个孩子。
看到他们破烂的衣衫,唐太白嫌恶地把脸皱成了一团。
“脏死了!滚开,挡路了。”唐太白指着他们恶狠狠地大喊。
“求您救救我们,贵人,求您……”妇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趴在地上磕头。
“贱民滚开!”唐太白语气恶劣,嗔怒地甩了一个瞪眼。
老人喘着气,无奈一瘸一拐地费力行动着让开了道。
小孩闹着饿,一边哭一边拽妇女的手。
“啧。”
唐太白把腰上挂着的袋子拿了一锭黄金丢在了地上,还强让卫言给了点干粮。
“晦气。”他轻哼一声。
不过是个小事,唐太白自然没多在意。
“殿下如此善良。”令槐寺直勾勾地看着他,勾起唇微笑,溢出几分诡异的嘲弄。
“嫌他们挡道罢了。”唐太白哈了一口气向后依着身子。
“不过还是警惕些的妙。”令槐寺脸暗暗地沉了一番,显得严肃一本正经。
马车渐行渐远,背后的那三人恍恍惚惚地捡起金子和干粮。
“阿娘,我饿。”小孩伏在妇女怀里嘤嘤啼哭。
“阿婆……”妇女看向瘸腿的老人,脸上写满忧虑。
“你看见了吗?”
“那个,西域人。”
妇女面露惊讶,只是怀疑老人说胡话,没在意,牵着小孩就起身拽她,“我们快找个庙歇息,夜深了有盗贼……”
阴雨绵绵时天黑得早。
行了路如此久,还没找到落脚点。
唐太白回梦春暮几番。
“殿下,夜里,恐怕行路有危险。”卫言拽住缰绳拉停了马车。
“嗯?”唐太白迷迷糊糊地抹了把脸,脚一抬直起身子,“天黑了?”
“是。”卫言如实回答。
“随意找个地儿,本世子困了……”唐太白打了个哈欠,环着手枕在大腿上,垂下头眯着眼。
见他睡眼惺忪,令槐寺竟也有了睡意,但只是假寐。
夜深人静的时候,几声鸟虫的低吟尤为清晰。
“喵~”
令槐寺瞬间睁开眼,睡意全无。
猫叫?
“喵~”
越来越近了。
“卫侍卫?”令槐寺试着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他走了出来把手伸在鼻子下探息。
看来是晕了过去。
“看来,真是双生子。”令槐寺冷笑,环顾四周后,回身时从腰间拔出匕首掷了出去。
夜静得突然。
“喵……”猫叫声变得微弱。
“可惜了,没死成。”令槐寺惋惜地叹了一口气,眉眼间的阴冷掩盖不住地冒了出来。
山林间被风吹得乱动。
“殿下好无情啊~”马车顶传来一道冷清又矫作的声音。
“想死?”令槐寺皮笑肉不笑地抬眼。
“……”黑衣女子。
“您为何在这中原人的身边?”她展开手接住跳下来的黑猫揽在怀里,似乎顿悟了什么眼睛闪了闪,“难不成您自甘堕落了?”
“遗言。”令槐寺拧了拧手摸着腰上的配剑,阴狠的目光直逼向她,落下几抹的冷意。
“……”黑衣。
“殿下,何必如此为难啊。”黑衣女子弯下腰,甩了把衣裳跪了下来,“见过殿下。”
“你们为何来中原?”令槐寺丝毫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拔出剑转出一道剑花,“私通,六皇子?”
“瞒不过殿下。”黑感受到怀里的猫颤抖,顺了顺毛发,“主人想借六皇子手谋反。”
“可认得此物?”令槐寺将信丢在她面前。
“这是妹妹的信。”黑只看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真怕令槐寺这个疯子一言不合就杀人。
“齐府又是什么?”他的剑往地上的信一插,吓得黑惊慌失措。
“齐府想搭上主人,是六皇子党派的人。”
令槐寺陷入沉思。
“殿下,奴的药抵不过多久的。”
“你可以滚了。”
黑的腿已经被吓软了,她发抖地撑膝起身,欲转身离去,却被令槐寺喊住。
“猫留下。”
黑欲哭无泪,放下了猫。
“喵~”
令槐寺眯起了眼,他蹲下身勾了勾手,“好孩子,过来。”
黑猫小步走了过去,蹭着他的手。
“你们不该养无用的废物。”令槐寺叹了口气,眼神凛冽,“就如,你。”
一声凄惨的叫声后。
夜晚恢复如初。
“乖。”令槐寺看起来心情不错,抚摸着猫的背。
他提着它的后颈,目移向躺着的车夫。
“这么不安分?”
车夫心一紧,攥紧的拳头发颤。
“不要吵到殿下了。”令槐寺笑看着手里的猫。
黑的药过了劲头,卫言惊醒就慌忙地查看马车里的唐太白。
殿下安稳地缩在一边睡着他才松了一口气,只是黑夜里始终看不清令槐寺。
很低的一声猫叫。
“嘘。”令槐寺的指尖按在猫背上的伤痕,温柔地抹了一个笑,眼里深深地含着阴霾。
这一夜无眠的,除了卫言还有车夫。
也不知令槐寺是否看出来了。
不用多想,不会的……
天色破晓,蒙蒙地闪起凉,乍开红日。
车夫这一路神神叨叨,时不时往车帘看。
“看什么?”卫言冷声问。
“没什么……”车夫一震。
醒来时看到了受伤的黑猫,唐太白朦胧着水润的眸子摸着下巴端了一眼。
“殿下喜欢猫?”令槐寺看起来是在抚摸,可实在的是狠狠地掐着它不让挣扎。
“喵……”
听到贏弱的一声低叫,牵动了唐太白的睡意,他来了点精神,凑近了些展开手要碰。
“殿下,当心这畜牲抓伤了你。”令槐寺捉住他的手,眼里满是寒意。
“不碰便是。”唐太白缩回手。
“殿下,到镇子上了。”卫言提了一句。
昨夜卫言感到头晕目眩,像是被下药的乏力,模糊里看到了一只黑猫。
还真是可疑。
等到了镇子里,唐太白瞧见了槐花糖,非要闹着吃,跟撒泼的孩子无异。
卫言看了一眼戴着面具的令槐寺,“你同我一起。”
“卫侍卫命令在下,若是不愿?”令槐寺笑眯眯地上下打量。
沉默一阵,卫言懒得再搭理他,所幸转身就走。
令槐寺脸上微微一沉,挑开车的帘子,如蛰伏毒蛇的阴狠目光扎在车夫的身上。
本是瞌睡连连的车夫抽了一下手,指间被缰绳磨破了皮,他想要尽力忽视那目光。
“你在怕我?”令槐寺蹲下身贴近他时眼睛睁得很大,分明渗透着疯狂,语气却比往日更温柔,“啊……看来你看到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看到……没有,没什么。”车夫颤抖着转头对上那对瞪大的眼睛,顿时吓得腹部发胀,紧拽了把缰绳,“啊!”
马被拽了一踉跄,撂翘起前腿嘶鸣一声,晃得唐太白摔跪了出来拉住了令槐寺的手。
手上悠然一暖的温软触感使令槐寺忍不住回头,与磕在地上的人四目相对。
“不是……我……”唐太白眼睛放大,结结巴巴地躲开他的目光。
沉静着转了转眼珠滴溜向脸色苍白失神的车夫,嘴里嘀咕着“没看见”。
唐太白觉得古怪,抓起衣裳起身踹车夫,踩着他的腰腹,“你鬼叫什么!若本世子受伤,你如何赔?”
“殿下?”
卫言站在马车下疑惑地看着。
“哼。”唐太白弯下腰掠过槐花糖,扬着下巴俯身进了马车。
“?”卫言。
方才,发生了什么?
从刚才令槐寺就一直盯着他,唐太白一时感到毛骨悚然,扯了半天糖纸,小心翼翼地掀起一个眼神。
“你……吃?”唐太白微怔地递过去。
“多谢世子殿下。”令槐寺眼神复杂。
在这人的眸子里看见多余的情绪,实是罕见。
“不好吃?”唐太白在嘴里含了一块,然后又见他微蠕动的腮。
“苦的。”令槐寺显然不想说话,眼神越发冰冷。
晾着就让人心怕。
“喵~”
黑猫舔了舔令槐寺的手指。
“对你太好了?”令槐寺阴暗的眸子闪出杀戾,手渐渐锁紧了猫前脖。
耳边响起阵阵的尖利叫声和呜咽的“呃呃”。
唐太白悄然地挪在一边吃糖,轻轻地抿唇不敢动。
要了命,怎么能忘了令槐寺是个疯子!
“喵……”
很微弱的所以在唐太白的脚边传来,他愣了半天,眨巴着眼垂下头。
黑猫亲昵地蹭着他,嘶哑的声音费力地从喉间溢出来。
唐太白试着摸了摸,又抬起头看令槐寺眼色,没什么反应他才松气继续摸着黑猫。
这是个怎样的人?
令槐寺艰难地去欣赏。
算了,很蠢。
“看来殿下喜欢猫。”令槐寺冷着的脸露出笑。
“不喜欢。”唐太白害怕地撬了一眼,瞬间收回手。
静默一会,令槐寺眼瞳微转,溜出一抹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