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为何不把这毛桃埋下,说不准儿还能长出新芽!”宫女笑着调侃道。
令槐寺眼前灵光乍现认真地凝视怀中的绿桃,喃喃着,“种桃子。”
他想把绿桃埋入土中,他想要最漂亮的桃花。
于是,令槐寺刻意地避开小果,抱着桃子深一脚浅一脚奔向寝宫的后院,他心中想着这桃子长开成树缀满一枝春色桃花。
令槐寺用手费力的扒着土,刮破了手,他就生气地扯了一把草,大喘着气,盯了一会儿土坑又撇了撇嘴,把春桃塞入坑里。
“长大吧长大……”令槐寺把土覆住了这个坑,使劲拍打了几下这个土堆。
长大吧,快开花。
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这个土堆,他搓了搓手又拍了一下,汗从眼角处滑下,一缕鬓发落在眉宇间,令槐寺抬手揩汗,将鬓发扶开,笑嘻嘻的,白净的脸上都沾了脏土。
令槐寺起身向着寝宫前殿的方向跑去,跑着还甩了甩手,他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忽的目光一跃动,脚下一顿,向后退了两步,想起了什么的令槐寺往回跑,紧紧盯着那土堆,一块小石头滑落,躺在他鞋边。
于是他抓起衣摆,在土堆上踩上了几脚,这才真的放心了地离开,从后院出来后胡乱地提着衣裳抖了抖,把手抵在身后,垂下头敛容小心翼翼越过宫女。
小果从后厨回殿,向几个宫女问令槐寺,目光随意一扫,一道矮小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殿下?”小果。
令槐寺伸着脖子昂起头。
“殿下!”小果惊呼一声。
小果无奈地抱起令槐寺在他鼻尖轻轻地一点,“殿下呀!您这是去哪儿了?弄得脸上都是泥。”
令槐寺眸子一转嗫声道:“我方才去后院了。”
“为何去后院?”小果将他放在石凳上,把丝绢在缸中浸湿了拧干。
“她们说桃子可以种下,它会长大!”令槐寺手向上挥舞着,眼中点起一抹憧憬的光。
“是是。”小果咧着唇角笑出声,温柔地揩去他脸上的泥,“待到来年春,它会开花,它会同殿下一般长大。”
“殿下,来。”小果从袖中掏出一个嫩桃晃了晃手。
令槐寺从石凳上跳下来,踮起脚,将手抬高时,桃子跌落在了地上,他弯下腰捡起,哈了一口气,用手拂了拂。
“小果姐姐,你……”令槐寺欣喜地仰头。
骤然间,血光侵了他纯澈干净的眸子,映在眼中浑然是横遍一地的尸体血溅三尺。
“殿下……”
令槐寺心一窒,浑身一凉绷直脊背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呆滞地看着干涸的血,手中拿的已不是春桃而是一柄剑。
“殿下……”
闻声,令槐寺手中的剑不稳地落下,他双唇发颤身体骤然一僵,脸泛着惨白时耳边似乎响起了轰鸣。
看着眼前的场景令槐寺呼吸突然急剧,瞳孔撑大流露出惊慌,他低下头感觉喉中一痛,一看呕出了血,带着恐惧的寒冷蔓延让他发麻。
“殿下,跑……”小果满是血泥的手战栗着拽住了他的衣角,眼中弥漫着无尽的绝望和恐惧,她用嘶哑的声音喊着,“跑……”
垂帘探去,甫一入眼中,小果背腹插了几支箭,几乎将她贯穿,鬓发凌乱地贴着脸,双唇泛着青紫,她脸上乍现着痛苦不堪的神色,泥血糊了那秀气的脸。
“殿下……快走,你要活下去,快走……”
眼前闪过刀光剑影,悠扬的歌声在耳际飘然,恍惚的眩晕间,像溺于水中。
疼涩渐渐扩散,一只手伸向了他。
“奇怪了……”小五把食盒从臂弯拿下端放在桌上,敲了敲桌角,唤了几声,“令侍卫?令侍卫?诶,令侍卫醒醒。”
同是这般多叫了几回。
“这人怎么睡得如此沉?”小五朝令槐寺伸出手要搭在他肩上。
在要放下手时,令槐寺猛地瞪开眼,肩头向后一闪,眉宇间闪过惊慌,仰头目光会聚,紧绷的腮才松了松,“有何事?”
“殿下叫后厨做了些吃的叫我送来。”小五悄悄瞟了一眼脸色冷僵的令槐寺。
令槐寺身躯微颤,浸了一身冷汗,还有些恍然在梦中那血光里。
“可还有事要说?”令槐寺气息不稳,漠然的目光中涌现薄薄的惧意和忌惮。
“没什么,我先退下了。”小五摇头,睇了他一会儿就低下眼,回过身往门外退去。
碗中的汤冒着热气。
令槐寺摊开手,裹帘已渗了血,他颤着手扣住碗,眼中凝起幽冷的光。
挑起腰间的令牌,他神色深沉,心中暗含着惶恐的不安。
“唐太白……”令槐寺双唇微启,眸子里浮动着一层雾闪过不易察觉的微凉。
将药饮个干净,就见小五匆匆地回来,唐太白皱眉喝着温水,龇了龇牙,“可见他吃下?”
“不知,”小五歇了一口气,近身来在他身后,“我见令侍卫脸色不大好,许是梦了些什么……倒也是怪,他睡得沉,开先怎么的也叫不醒。”
“脸色不好?”唐太白掀开眸,斜着的目光一举投向小五。
“是啊,殿下,”小五叹气点着头,“令槐寺看着睡得极不安稳啊。”
唐太白眉心紧拧三分。
“叫人来为本世子更衣。”唐太白。
整冠后,唐太白倒是有些精神了。
院儿里有一处荷塘,荷塘中有些鲤鱼儿,那是唐太白弱冠之时闹着要养的,不过只新鲜了几日唐太白便没了兴致,就让府中的下人照顾着。
光打落在眼间,叫唐太白昏昏欲睡,甩了甩头向荷塘一望,眼前灵光一现,“小五,去,给本世子拿些鱼食来。”
“殿下是想喂鱼吗?”小五。
“不然?”唐太白耸了耸眼,“快去快去!”
下人找来不少鱼食,小五看着唐太白高兴的样子,心中担忧,把鱼食揽在手中,“殿下小心一些。”
“本世子心中有数!”唐太白揪着衣裳矮下身蹲着向前一抻,“你瞧,这鱼快活着呢,快将鱼食给我。”
接过鱼食,唐太白抓了些在手中,在荷塘四处洒落,见鲤鱼戏水,竟也颇有趣味。
“殿下当心,莫要再近了!”小五。
唐太白不耐烦地斜了一眼小五,“本世子自然知晓,不必多嘴!”
鲤鱼游来时尾鳍一摆,水甩在了唐太白眼睛上。
他用力闭上眼,手里紧抓的鱼食散入了塘中,身子不稳地向前倾斜得更低,唐太白努力地蠕着眼甩动着手扑着往前。
在小五的惊呵声下,衣襟勒住了唐太白脖颈,他难受地咳出声,仰着头,踉跄中被一股力扯了回去,掀开的眼皮半阖着,弓起腰摔向后边。
“站好。”令槐寺掐住他的后领,冷着声道。
唐太白稳住脚,顾盼间清眸流转,缓缓呼出一口闷气。
“你在喂鱼?”令槐寺松开他,看着荷塘里跳跃的鱼,又把目光放在唐太白全是窘态的脸。
“嗯。”唐太白别开眼,慌张地拂开乱了的寸发摸了摸头上的玉冠。
“哎哟我的殿下,您小心些吧,这还多亏了令侍卫啊。”小五仔细打量唐太白,没发现什么异常才舒了一口气。
“将鱼食给我。”唐太白紧了紧衣襟在腰带上摸了几下,抬手掠过鱼食,昂了昂下巴忽而一顿视线落回令槐寺身上,“你可有换药?”
令槐寺眼皮一动,缓缓抬起手一转扭了扭,“嗯。”
“嗯?”唐太白一头雾水,弯下脖子凑近看他的手眉头交织,“你伤口裂开了,没换药啊。”
“嗯,没有。”令槐寺手一缩,目光一扫一瞬不瞬盯着唐太白耳后朱砂痣,心间微痒。
“疼不疼?”唐太白抬起头看向他,见令槐寺眼神深暗,又埋下眼帘。
一股温热似乎滑过手心,令槐寺轻轻地喘气,“无碍。”他将手垂于身侧,头偏向一侧,羽睫微颤,“不疼。”
唐太白欲言又止,舔了舔唇,他伸出的手指又往回伏,眯起眼又掀高眼皮,“你……”
令槐寺目光一沉覆向唐太白,眼中闪烁着偏执如潭的厉光,深邃的眼神狠狠压着他。
唐太白呼吸一顿秉着口气,片刻愣住在令槐寺暗沉的眸间。
那深沉晦暗的目光与唐太白纠缠着,流溢出淡淡旖旎,在微妙中悄然地在眉宇之下绽开。
相织的眸光冲撞出荡漾。
令槐寺指尖摩挲着余绕着手的纱布,眼眸一眨袭来的浅浅欲望转瞬即逝,他翕了翕唇。
一只鲤鱼儿一跃而起,逆着光将尾巴向上一摆,掠起时溅出了水,扑在唐太白和令槐寺脸上。
“……”唐太白。
“……”令槐寺。
唐太白手在脸上一揩,恍惚地转身朝向荷塘,咬了咬下唇,“你……下回记得换药,切忌不可使剑……”
“嗯。”令槐寺目子冷了下来,视线一凝刮了一眼荷塘中的那条鱼。
“殿下,鱼食洒了!”小五大喊道。
先是一怔,唐太白无措地收紧手中余下的鱼食,气急得红了耳廓,他恼怒时脸上晕上绯红,攥紧的拳用力朝前伸,手指微松,鱼食从指隙滑落。
被扰了好兴致,也不想喂鱼了,唐太白扯开衣袖撸上去一些,噘着嘴张了张,头上马尾随着轻摆,“晦气!本世子不喂鱼了!”
看着唐太白气急败坏的样子,令槐寺竟觉得有些好笑,指腹在裹帘上轻轻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