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婢女说槐儿今日午时不在殿内歇着,父王让护卫带你去睡着,等你醒了再来。”一丝凌迟在男人眉宇间闪过。
“好。”
令槐寺随护卫回到寝宫,不过一夜罢了,悄然的变化让他不再是受宠的二王子,而是他们口中的,弃子。
等到令妃回宫的那一日的早朝,百名大臣弹劾令氏。
自西域王登基以来一直想要除掉令氏,他太碍眼了,今日便是大好的机会,那些大臣诬陷令氏又如何,他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给世代忠诚于国君的令氏降下私通叛国之罪,将人押入死牢,即刻又下旨令氏一族满门抄斩,但令妃不知此事君王也念在旧情,与她毕竟恩爱一场的名义,把她与其子一起打入冷宫。
令妃不信自己一世英名的父亲会做出这等万人唾弃之事,哭着跪在侍卫面前要见西域王,可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墙头草,她风头已过无人庇护,他们自然冷眼相待不予理会。
他们的冷宫院门前,有一颗槐树。
“母妃,我冷。”若羌槐寺口齿不清地打了个颤,“我想回寝宫。”
“阿槐乖……”令妃将若羌槐寺揽入怀中拍了拍他的背哽咽着,“父王不信我们了……”
“母妃,阿槐要吃桂花糖。”若羌槐寺声音闷闷的。
令妃垂下微颤的眼睫时泪水夺眶而出落在了若羌槐寺的脸上,他感到凉凉的,掀起面带疑惑的神情,“母妃,屋里下雨了。”
身居宫中,令妃就不该抱着美好的幻想,但她不怀疑西域王,她信他也爱他,他们的十三年就是海誓山盟。
若世人弃她,但西域王不会。
“父王应只是一时气昏了,阿槐听话,乖乖的就有糖吃。”令妃一边抚着若羌槐寺的背,一边低声喃喃自语,“他,会来的……”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
槐花开了几年的春,却不见君来。
这些年令妃在冷宫染了一身病气,夜里偶有起夜,有事还会咳出血来,在前几日她昏倒了,若不是若羌槐寺叫醒,定是要受冻的。
这五年像是煮了一壶茶,这茶很涩,没有其他味道。
冷宫里的槐树听了五年的无聊事,若羌槐寺也跟槐树说了五年故事。
他有时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
“不知父王何时来……”
“小果姐姐为何也没来呢?”
“五年了,我长大了,殿后那颗桃子,不知长了没……”
若羌槐寺抹了抹鼻子。
今年的春天,又要开新槐花了,父王还不来,就第六个春了。
有的人还在享乐,有的人还在勾心斗角,有人却在槐树下等了一年又一年。
来年一春又一春。
而在那第六个春来临之际,是若羌槐寺这辈子无法抹去的回忆,它是潮水,来时汹涌,断不干净。
那日,是他的生辰。
他爬出了冷宫的高墙,好奇又期待,无数次幻想与西域王相遇的美好场景,却在那如蜜糖的想象力
里打碎了冬日的槐花。
“二王子!慢些跑!”
若羌槐寺恰好回眸,宫女们正追着一个锦衣少年,她们脸上写满焦急和担忧。
明明……若羌槐寺才是二王子……
少年跑得太着急跟若羌槐寺来了个满面相撞,在宫女的尖叫声里摔在了地上。
“二王子!”
宫女眼中只有那个“二王子”,她们的惊慌和关心与五年前重叠。
若羌槐寺只能盯着他们,心里已经疼得发胀。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二王子气恼地甩开宫女的手。
所有的目光汇聚在若羌槐寺身上。
“哪里来的野人?”二王子声音一抬,有些蔑视地看向他。
宫女们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一会皆叹了一口气,在二王子身边放轻声音道:“王子,他是五年前令氏的后人,当年的二王子。”
“什么二王子!”少年上下打量他冷哼了一声,“这野/种也配?谁是二王子,你们说,谁才是?”
“我才……”
“你说什么?”二王子怒目圆睁瞪着若羌槐寺,“你们快让这个贱/种闭嘴!”
“二王子,这……”宫女们犹豫不决迟迟不动身,都摆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啧,瞧你,小野/种在冷宫吃不饱饭吧啊?”二王子朝一边的侍卫挥了挥手,“去,给本王子端后院的狗饭来。”
“你要做什么?”若羌槐寺压低眉眼流露出几分疑惑。
二王子眼珠一溜,“给我摁住他。”
侍卫将狗的饭碗端来捧着奉上去。
“给他吃。”二王子指着被摁着的人,嚣张地笑了笑,“我要给我们‘二王子’吃饭啊,快给我喂他嘴里!”
若羌槐寺一辈子的尊严折损在十五岁生辰日,他挣扎他想要逃脱,回到冷宫再也不出来了,用力时急红了眼,突然脸被甩了一巴掌,他恍惚间愣住了。
侍卫和宫女也愣住了。
二王子俯视着他,“不听话的野/种。”
那些侍卫将若羌槐寺压在地上,心里的心酸升涌到眼眶又酸又涩。
那恶心的腥味萦绕在鼻下。
恍惚不清的视线里,侍卫抓起一把饭猛地塞进他的嘴里,臭味和喉间的铁锈味混杂在一起。
“你母妃定时用脸上了父王龙床,蛊惑了父王……”
若羌槐寺倔强地瞪大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二王子,满眼的恨意。
饭从嘴边往外溢出,侍卫还在塞。
“咳……”若羌槐寺偏过头干呕起来,“呃……咳咳咳……呕……”
那腥臭似乎在口中不能散去,心里的失望和悲伤也是,不能散去。
“还敢吐?”二王子。
看着若羌槐寺被折磨的狼狈样子,二王子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脸这才制止了侍卫的动作,“那些人说,与男子行房/事□□……”
若羌槐寺大喘了一口气,死死地看着二王子,眉宇的凛冽有几分西域王的影子,令人一惊。
果真是父王的膝下子。
“放开他吧。”二王子转身离开时还叨叨着,“真晦气。”
侍卫都松开了手随二王子离开。
若羌槐寺出神地盯了半天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颤抖着起身弯下腰干呕。
回到冷宫时,令妃在补衣服,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声叹息,她一抬头看见满身泥的若羌槐寺,皱紧眉头,“阿槐你方才去了哪儿,这般狼狈。”
“母妃……父王为何还不来?”
“我难道不是二王子吗?”
“为何我们要在冷宫?”
他颤抖着问。
这些问题,令妃无法回答他,就别开脸一声不发保持沉默。
“母妃,我想吃桂花糕……”若羌槐寺揉了揉眼泪水却越掉越多。
无法言喻的酸涩蔓延在心里,生根发芽,与罪恶和仇恨一样,缓缓生长。
“阿槐啊……”令妃红着眼,“会过去的……”
她转身捂着嘴咳嗽,在若羌槐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阿槐要好好活下去知道吗,你要好好活下去,母妃爱你。”
说了这些后她起身把手搭在他的头上,“阿槐,母妃明日给你桂花糖好不好?阿槐要乖乖的……””
若羌槐寺的心里涌现着不安和恐惧。
那是从未有过的。
不过在母妃温柔的目光中,他只是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