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若羌槐寺在床上转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他望着窗外起了身,恰好今夜有月,一片明净。
他翻身下床穿上鞋走出门,心里的不安随着心跳声靠近了,在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时,不属于正常限制的疼痛像是麻痹神经般硬生生闯入他的心里。
“母妃!”若羌槐寺目眦欲裂地看向地上的人。
一个趔趄他摔在了地上,却又马上爬了起来不稳地慌忙地跪了下来,他似乎想要找一个合适的言语来质问,或许想要大声喊叫,他却嗓子发酸说不出话了。
令妃手踝上像是用毛笔涂抹的伤痕,很深很深……深得如一条沟壑,直达若羌槐寺的妄想心底。
若羌槐寺心里再次疑惑而且是愤怒的疑惑,那短暂的恨意犹如潮水,一发不可收拾地汹涌。
哽咽着说不出话了他只能低下头苦笑,沉默地抹了一把脸。
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他好像从没来过这个荒谬之地,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感到混乱、恍惚。
“母妃的糖忘记带了,我可能会生气,说话不算话。”
“母妃你看那个月光,今天月亮是不是很亮。”
“母妃?”
“不吃糖了,你理我好吗,我原谅你了。”
如饮酒的混沌让之分不清自己到底要想的是什么,如果死了就摆脱呢……
他伸出手摸着令妃的脸,眼泪淌过下颚。
——母妃爱你。
“那你跟我玩捉迷藏吧。”若羌槐寺埋下头。
“……”
“我不爱你。”
压低的模糊情绪终于出现在了眼泪中。
若羌槐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或许不相信,微颤着用手摁住令妃的刀痕,“我求你了……别流了母妃……我原谅你了,啊?别流了我求求你了。”
他拿起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狠狠闭上眼想要了结一切,可是那想要活着和心疼的想死互相矛盾着拥挤着。
——好好活下去吧。
活下去吧……活下去吧……
这分明是咒语!
“啊!”若羌槐寺猛然把刀丢开,随着一声尖叫捂着自己的耳朵。
夜弥漫着冬日的寒冷。
阴阳相隔,终有冤终有怨,离世槐花不开来年春,只待明日满城尽是花开。
母妃说活着,那他就活着。
想要死,但是母妃要他活着,好好活下去。
想到冷宫之外的侮辱,那是无法言喻的酸楚。
心里的恐惧缠着他的喉咙,要他越往深处沉得越深。
他难以平静地呼吸了,想要大吼大叫可是他喊不出声。
眼泪轻轻地,落在了令妃的手踝。
晕开了一朵花。
槐花枯萎了。
深深的痛感让若羌槐寺头晕目眩,心里的阵阵恶寒扑面而来,“唔……咳咳……”他转头呕吐着血水顺着流在地上。
“呕……”他冷的发抖。
“母妃,好冷啊,我好冷啊。”
若羌槐寺跪了一夜。
心中的百遍“我想活着”,欺瞒自己。
一切的过于无知和天真换来了他最不敢想的惩罚。
冷宫的嬷嬷起的早,在院里看到了跪在地上的人顿时觉得古怪,气势汹汹地打不走了过去就见苍白的尸体和一身凛冽寒气的少年,她后退一步转身就大喊着。
“死人了!死人了!”
在殿中处理政事的西域王早就忘了何人为令妃,但是侍卫说后宫还有一个王子,他的记忆一闪而过,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令氏血灾,随侍卫一同去了冷宫。
在看到西域王时,若羌槐寺以为,这就是第六年春的开花,而西域王不过是将他视作棋子,作为真正的王储的挡箭牌。
冷宫的门再开,若羌槐寺把自己推进了更深的深渊,那是不见底的悬崖。
“槐儿,父王不会再让你受苦……”
宴会还没结束唐太白已经半醉了,他眯了眯眼,费力地抬起手轻轻牵了一下令槐寺的发尾,“令槐寺……”
“何事?”令槐寺将头压低一些。
“你累了?”唐太白单手撑着下巴,“方才见你走神。”
“不必管我。”令槐寺面无表情。
可是眸子里是他自己都不认为有的柔和,倾诉着一丝爱意。
这时候太后已经走了,唐太宗喝的太高兴一时忘了轻重,喝的烂嘴被扶走了。
宴会就剩皇后和一些无足轻重的皇子。
唐太白歪过头盯了一会儿令槐寺,“我们回府。”
“好。”令槐寺手一撩抓住他的臂弯一拉,“路都走不稳了。”
“走得稳!只是头昏,我们快写离开。”唐太白跌了几步。
“好。”令槐寺放开了他。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唐太白走路时晃晃悠悠,嘴里叨叨个不停。
眼前正是四下无人,他把那卷字条展开。
——宴会之后,大殿后院。
“唐太白。”令槐寺喊住他,“我的令牌落在了殿中,你先去寻卫言。”
唐太白点了点头,晃着身子朝宫门走去。
那抹晃动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令槐寺才转身走向后院,果然,后院假山处站着两个人,一人执灯,一人在看一块玉。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唐君承收起玉佩看向他。
“为何寻上我一个平常侍卫。”令槐寺问。
“侍卫?”唐君承嗤笑一声后语重深长起来,“我记得西域在十几年前有个令氏血灾,上百人上书弹劾当朝大臣,他们所说的令氏,传闻是个通奸叛国的奸臣,不过令氏一女却活了下来,她是西域王的爱妃,听闻还延下一子,本以为二人就在冷宫死去,没想到西域王将这位王子封作王储,在中原和西域大战之后,这位王子便失踪了,
“令侍卫,你说,他是死了……还是苟活着呢?”
“呵。”令槐寺冷笑,“看来你已经知晓了,中原的六皇子。”
“若羌王子,您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的目的。”
“你要与我合作,你有什么值得本王子选择你。”
“中原朝廷近乎一半的大臣归顺于我一派,若你助我,我必让你登上西域王之位。”唐君承轻描淡写道。
“若是本王子不想呢?我是唐太白的人,我若是在他耳边吹几句风,那六皇子可就坐实了私通的杀头之罪。”
“还有……”令槐寺从腰间拔出匕首朝着唐君承飞去。
匕首穿入了灌木,一声闷响夜恢复了宁静。
“若是我不愿呢,你准备杀人?”令槐寺冷静得可怕,让人无法在他脸上看出丝毫情绪,“我最是讨厌你这试探的态度。”
“若羌王子您说笑了,您现在毕竟是我朝世子的贴身侍卫,怎敢杀人灭口呢……”唐君承愣了一下恢复一贯的平静。
“我信不过中原人。”令槐寺理了理衣袖。
“不过,你必须拿出诚意。”
声音还没走远,令槐寺的身影已经陷入了黑夜。
“殿下,回府吧……”
迟迟不见令槐寺,唐太白烦躁地要掀开帘子望一望,伸手时令槐寺冷冽的脸冒了出来。
“你面具呢?”唐太白问。
“摘了。”令槐寺顺势坐了进来。
吹了许久的风有些发凉,唐太白幼稚地闷住头抑制着声音咳了几声
“冷?”令槐寺注意到他的举动随口一问。
“我……不冷。”唐太白拽紧衣裳。
令槐寺对此竟然有些无奈的心情,他拿起身旁的外袍在这个傻子身上一盖,“蠢死了。”
“啊?”唐太白迷迷糊糊的看着自己身上的袍子,羞耻得手指都在颤抖,连带子都系不稳。
令槐寺气笑了,伸手替他系上了带子,“等了很久?”
“倒也没有,就是有些冷,方才在宫里摔了,要不是卫言来找我,我就睡在那里了”唐太白耸着肩。
“……”令槐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令槐寺用手背碾了碾他的脸,“疼吗?”
“疼吗……不疼。”唐太白拉紧衣袍皱了皱鼻子,“灌木不疼。”
这时卫言撩开了车帘,“殿下,到王府了。”
唐太白打了个哈欠,略带疲惫地揉了揉脸,“嗯……你退下,夜深了。”
“是。”卫言身子微倾。
也许是因为唐太白,令槐寺不知为何,今夜的月格外皎洁。
还在睡梦中时唐太白被小五的声音吵醒了,他顶着宿醉一脚踹开门。
下人正忙着搬东西。
“殿下。”小五凑了上来。
“这是做什么!”唐太白简直是头昏脑涨,“本世子连觉都睡不安稳了,你们是要做什么!”
小五哼哼唧唧地挠了挠头,“明日您的妾室要入府啊。”
唐太白眯着的眼睛一瞪,“什么?明日?我为何不知!?”
“王妃的话我们怎敢不听?”
见下人忙碌的身影,唐太白头更疼了,“去,给本世子端一碗醒酒茶。”
小五走入房中倒了一杯茶,“令侍卫给您端来了。”
一听令槐寺的拿的,唐太白瞧着觉得醒酒茶变得稀奇了,味道也古怪了,喝了几碗茶他好了一些,起身时令槐寺就在门口直勾勾看着他。
“醒了?”令槐寺走了进来。
“嗯。”唐太白盯着他的徐徐走来的步伐又坐了下来。
“明日你日思夜想的小妾要入府了,现下你应当高兴啊,殿下。”令槐寺挑起他的下巴。
为何莫名其妙谈起秦胭脂的事?
唐太白扶着望向他,“也不至于日思夜想……”
令槐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你为何生气?”唐太白纳闷道。
“我为何生气,与我何干?”令槐寺脸色更冷。
“?”唐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