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江说得轻松,南知意却听得心中一紧,哑声问:“为什么?”
“因为感觉没办法面对她啊,我的生母。”楠江说,“如果真的要报仇的话,肯定是要把你一起送下去的,可我做不到。既然这样,那无法对仇人儿子下手的不孝子只能自己下去赔罪了吧。”
而且每天纠结这些东西真的很累啊。自己和自己吵架挺没意思的。
楠江这么想着,他说:“不过我很庆幸那时候没对你动手,不然可能就不是一时的痛苦和茫然了。如果后面再知道真相,就要后悔一辈子了。”
南知意摇摇头,说:“不会,如果你选择杀我,这些秘密将和我一起永埋地底。如果你选择不杀我,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把一切告诉你,到时是去是留,是将错就错,还是恢复身份,都随你的意。”
楠江不解,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一直以来都很疑惑这一点,但感觉出南知意还不愿意回答,所以强迫自己一直忽略。
“因为我欠你的。”南知意指尖描摹着楠江眼尾的弧度,“我知道一切真相,却什么都不告诉你,占了你本该得的一切,放任你与父亲骨肉分离,不得相认。”
顿了顿,南知意说:“这是我该还你的。”
楠江听完,低眸想了想说:“可就算是我,也没有资格去怪你啊。”
“你被带来皇宫的时候也还小,从方贵妃手下活下来都不容易,何谈这些。后面你成了太子,真相披露就是死路一条。你想报仇,想活着,这没什么错。”楠江蹭上南知意的手,“愧疚也好,亏欠也好,都是要先活着才能有的。”
“而且往好处想想,我本来也不是当皇帝的料子,如果没有那事真的被推上那个位置,恐怕要害了不少人。我现在这样其实也不错,不愁吃喝,有哥有云娘姐姐有师父,还有南昭和小侯爷这些朋友,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南知意曲指在楠江额上轻敲了一下,眸光如水般柔和:“这么容易满足吗。”
楠江笑道:“是啊,我本来也不是什么有大出息的人。”
“我只想所有人都能好好的。”楠江眼底有水光闪烁。
南知意不喜欢他哭,翻身把人捞进怀里抱着哄:“怎么又哭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说出来,我改好不好?”
楠江把头埋他怀里磨蹭着,喉间压着声音,发出点点呜咽。
他不用担心死后无法面对母亲了,只是好像又多了一个不能认回父亲的理由。
虽然早就做了决定,可想起来还是不免感到难过啊。
楠江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可越是这样反而越起到反效果。
南只意头疼地说:“怎么办啊,本来是想安慰你的,却又惹你哭了。”
他低头亲了下楠江的发旋,一只手环过楠江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头发:“问题都问完了,那该回到最开始那个问题了,小江喜欢我吗?”
哭得脑袋发蒙的楠江思考不了太多,听见南知意问了,就也诚实地点点头,承认了下来。
南知意下巴贴着他的额头,叹了一声说:“我也喜欢小江,上辈子就喜欢。”
上一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情愫就已经在心里扎根,然后在这一世发芽生长,最终不可收拾。
“哥?”楠江微微睁大了眼,扬起头对上南知意的视线。
南知意却慢慢松开了楠江,怜惜地说:“可这一世的你还太小了。”
“什么意思?”楠江脑子里一团糨糊。
南知意一根手指点在楠江的眉心,温柔地笑着:“刚刚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重生的啊,上一世加这一世,我应该都四十多了。我早就过了懵懂不知事的年纪,可你不是。”
“我认识你是从上一世开始,喜欢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再见到今生的你时,总是不免带了些前世的眼光。可今生的你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被我带在身边,可能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许你只是习惯待在我身边,也许你对我其实是亲情和依赖,却误把它们当成了喜欢。”
楠江急着想要否定,南知意却轻轻捂住了他的嘴:“先听我说完。”
“现在的你还很稚嫩,即使喜欢,我也不能和这样的你在一起,这对你不公平。”南知意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我会一直等你,等你长大,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后,还喜欢我的话,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楠江不服,红着眼睛说:“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呢?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南知意捏了下楠江的耳垂,说:“好吧,那你也可以理解成我觉得现在的你还有些幼稚,不适合谈情说爱。”
打开南知意的手,楠江愤愤道:“那你还说喜欢我。”
“嗯,你可以理解成我这儿被毒出毛病了。”南知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了会,又说,“这一世相较上一世,很多地方都变了,但你没有变,你依旧会长成我熟悉的那个你。”
他回到了心上人的小时候,陪着他长大成为记忆里的那个他。
“喜欢上你,这是一定的,可这只是我的选择,不是你的。”南知意说,“你可以不给自己留退路,我不行。我希望你幸福,即使不在我身边。我会一直等你,所以不急在这一时。”
楠江抓着南知意的袖角,没什么表情地说:“哦。”
感觉有点力气了,南知意坐起身,把楠江往里面让了让:“这么晚就别来回折腾了,在这睡吧,不会有无关的人进来。”
楠江抓着他不放:“你去哪?”
“去见皇上,这种时候他不会休息太早。”南知意说。
楠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松手:“可你现在的身体撑得住吗?”
“撑不住,最多只口头说些事,但至少得让人知道我已经醒了。”南知意拍拍楠江的肩,“再说了,撑不住也要撑,谁让我现在是太子呢。”
在其位,担其责,谋其政,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在楠江愣神时,南知意已经把商黎叫了来。吩咐完事情,南知意回头对楠江说:“等我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会想办法让你们父子相认的。”
他最了解楠江,当然知道他的委屈和难过,也最是舍不得他如此。
楠江猜到他的心思,可还是觉得他脑子可能被毒傻了。
这个爹是说认就能认的吗。
屋内灯火照得亮堂堂的,手探出帐幔,就能接到温柔的光。南知意披着外袍,站在床边,头发丝都被映得鲜明。
他要去忙了,外面有很多事在等他。
楠江看了他片刻,缓缓地笑了:“不用了,我不是当皇帝的料。”
“楠江……”
南知意还想说些什么,楠江就打断了他:“哥,你对皇帝的了解应该比我多,你觉得他知道真相后,你会如何?”
无论什么理由,南知意都犯了混淆皇室血脉和欺君这两条大罪。
南知意默然不语。
楠江扣着眼角说:“你说要等我,总不是要去下面等我吧。”
“会有办法的。”南知意其实想不出什么办法。
皇权至高无上,再无辜再有苦衷,冒犯就是冒犯,欺骗就是欺骗。这事儿就是江皇后重生都劝不来。
“可我不想冒险了,哥,我想我们都好好的。”楠江弯眸,笑容一如往常,“我真的当不了什么龙子皇孙,我就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
楠江当不了皇帝,他有这个自知之明,也没这个去祸害百姓的念头。
“我的血脉不比谁高贵,和你一样,和天下所有人一样,流出来的时候都是热的、红的。哥,那个位置从不注定属于谁,你有能力去坐,那就去吧,不用觉得亏欠我。”
楠江一脸天真地着大逆不道的话:“你比我合适,就该是你去的。只要别人都认为你是那真龙,你实际上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分别呢。血统的贵贱高低,不都是人定的吗。”
“至于我父亲……我和他没那个缘分。你好了以后,帮我替他多分担一点吧,多关心他一点,这样就好了。”楠江把头埋入枕头被褥中,最后一点泪光隐没其中。
南知意闭了闭眼,弯腰贴上楠江的额头,低叹着应道:“好,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