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富人区的夜晚纸醉金迷,金钱与欲望交织的高档会所开始接待各家少爷。大理石地板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奢靡又颓废,金碧辉煌的装修昭示着权力与金钱。这是普通人一辈子踏足不了的地方,少爷们在这里一晚上的花销抵得上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
谢砚珩叼着烟坐在包间的沙发里,领口敞开,与白天穿着校服的学生形象判若两人。吐出的烟雾勾勒出他的眉目,美得像一幅画,勾人心魄。
他勾了勾唇,将烟头摁灭。
“三班温知原?”谢砚珩将头转向旁边。
时赫礼将酒杯拿在手上把玩,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包间微弱的灯光显得他眉眼更加深邃,眉毛微微挑起。他抿了一口酒,很轻地皱了下眉,有些不悦地把酒杯放到了一边,点燃一支烟。
“嗯。”啪嗒。他合上了打火机。
意外的,时赫礼听到谢砚珩很轻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A城金字塔尖的两大家族,时家和谢家。
时家的老爷子在战争时期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赏识。后来天下太平,老爷子便成为第一批下海从商的人,攒下了深厚家底,创办了海诚。时赫礼是时家这一辈的独苗。都说隔代亲,威武严肃了一生的时老爷子已经快把自己这个独孙宠上天了。要星星就摘星星,要月亮就摘月亮。偏偏这时老爷子在家里说一不二,有他的庇护,时家没有人敢去管时赫礼,包括他的父亲。
谢家就不一样了,他们家世代从商,无数条旁支交杂出复杂的关系网,利益、权力、金钱扭曲着亲情。谢砚珩的alpha父亲是谢老爷子的长子,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商业头脑,他们家这一支在谢老爷子的扶持下平步青云。
时赫礼和谢砚珩从小一起长大,但各方面都截然不同。
“这个叫温知原的omega没什么背景,就是很普通的家庭。长得倒是挺漂亮。”时赫礼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比楚聿川差点。”
谢砚珩没有说话,微微蹙眉。
“开玩笑的,俩人都不是一个类型。怎么?喜欢?”
谢砚珩还是没搭腔。
“喂,你真挺不够意思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兄弟吗。”时赫礼不悦,狠狠摁灭没抽完的烟。
“楚聿川还没回你信息吧。”谢砚珩淡淡道。
“…你真挺没意思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靠,这傻逼,老子还不稀罕了。”
谢砚珩只是淡淡的笑。
他一口闷了面前的酒,真难喝。
……
两人离开会所的时候已经深夜了,谢砚珩坐在后座上看着空旷的街道,稀稀拉拉的路灯显得城市更加荒凉。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精力。前路漫漫,他不知道一个人如何面对,但也只能强装镇定,把本就不外露的情绪藏得更深。
他不想被别人抓住弱点。
没有靠山的上位者只能把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
他不能暴露任何软肋。
也幸好他没有。
谢砚珩睁开眼,大脑在酒精作用下有些迟钝。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属于omega的漂亮小脸,感官被若有若无的山茶花味充斥,好像还有很淡的草木香。谢砚珩有些痛苦地皱眉,他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去喜欢任何人。偏偏半路杀出了个温知原。他揉了揉眉心,觉得心烦意乱。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谢砚珩的模样,想了想,最终什么都没说。
他又回到了冰冷得没有一点人气的别墅。
谢砚珩站在黑暗里迟迟没有打开灯,月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依稀能看清家里的模样。冷清又萧瑟。他踏着月光坐到沙发上点燃一支香烟。怔愣片刻,起身拉上了窗帘。屋子顿时陷入黑暗,烟头的红光似乎也要被吞没。
谢砚珩觉得这样很自在。像他这种权力与身份的人,无时无刻都要保持谨小慎微,一不留神便会摔入泥潭、粉身碎骨。出生在谢家这种表面辉煌实则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谢砚珩觉得自己倒霉极了。
为人处世温和有礼、生意场上八面玲珑、待人接物礼数周全,但又不能失了上位者的威严。这就是他从出生起便必须铭刻于心的。
一年前,谢砚珩的alpha父亲谢谨将分公司迁到了A城,这个处于全国金融中心的城市。虽然他们原来生活的城市离A城开车只要四十几分钟,但除了谢家最核心的公司之外,谢谨是唯一一个能够扎根A城的公司。这不仅意味着他有着足够灵活的商业头脑和近乎一手遮天的权力地位,也意味着谢家老爷子在暗地里给予了全方位支持。仅仅大半年的时间,公司就在A城开始正常运转,这是闻所未闻的。
在这之后,谢谨立刻给谢砚珩办理了转学。不久之后,江折枝就带着谢砚珩来到了A城,一家团聚。
就在日子即将越过越好的时候,谢砚珩收到了双亲在车祸中当场丧命的消息。他赶到医院时,谢谨和江折枝已经被盖上了白布。他觉得自己的感官都被封闭了,明明很难过却又哭不出来,就呆呆的站在旁边,看着,看着。耳边是所谓的亲戚虚假的关心,但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只知道,从今往后他没有亲人了。
他听救援人员说,车祸现场状况惨烈,而谢谨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死死护着江折枝。江折枝被谢谨抱在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他们就这么抱在一起,度过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当他知道这场看似意外的车祸是他的叔叔谢宗一手造成的那一刻,他心里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强烈的怨恨一点一点吞噬了他。复仇的火焰在他心里熊熊燃烧,一点一点烧毁他的世界。
双亲离世后,谢老爷子插手了他们分公司的管理,作为独子的谢砚珩被架空。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他要走的路任重道远。但他不急,有的是时间。
于是他又换上之前那副温和有礼的面孔,仿佛那场车祸丧命的不是他的双亲,而是于他而言无关紧要的人。
他让自己看上去置身事外。
半年,他基本上没去过学校。
当然,也没人管他,他们巴不得谢砚珩成为一个没用的废物。
谢砚珩也是这么表演给他们看的。
似乎只有在黑暗里,他才能做最真实的自己,不怕被别人看出破绽。
谢砚珩摁灭了烟头,屋里唯一的光源也没了。
他感到很疲惫。
第二天醒来时,谢砚珩发现自己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他走到卫生间镜子前,镜子里的alpha有着精致的脸,不过分凌厉张扬,乱糟糟的头发反而显得随意,身上还穿着昨天几乎开到胸口的黑色上衣。
靠,还挺骚。谢砚珩在心里默默评价自己。
他快速冲了个澡,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换上校服去了学校,俨然一副好学生模样。
刚到学校门口,谢砚珩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聿川。”谢砚珩朝那个背影喊了一声。
楚聿川一脸迷茫的回头。看到谢砚珩后笑了笑,朝他走了过来。
楚聿川生的很秀气,不是特别突出的美,但很耐看。眼下那一颗小痣有种说不出的韵味,笑起来虎牙若隐若现。
带劲。
时赫礼是这么说的。
“好久不见啊,砚珩。”楚聿川冲他一笑。
谢砚珩不可置否的点点头。
楚聿川脸上浮现出怜悯的神色,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狗,而不是现在体面得不能再体面的谢砚珩,至少现在是这样。
他想说点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楚聿川巧妙地换了一个话题。谢砚珩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在心里笑了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就到了教室,楚聿川进了二班,谢砚珩进了一班。
两节课过后的大课间,他拿了水杯准备去饮水机倒水。路过三班的时候,他朝里面看了一眼。
温知原没来。桌上干干净净。
看来是请假了。
昨天温知原被陈津扶着路过一班时,谢砚珩看到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走路都有点不稳。
生病了?什么病?严重吗?
谢砚珩控制不住的去想,以至于水接满他都不知道,拿杯子的时候被狠狠烫了一下。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拿起了杯子,像没有痛觉的机器人。
谢少爷,活得就是体面。
刚回班,谢砚珩就看到时赫礼大咧咧地坐在自己位置上。
“起开。”
“我不。”
谢砚珩拿纸擦了擦手上的水,瞥到自己手指被烫红了。他不动声色地甩了甩手,看着坐在他椅子上耍无赖的时赫礼。
时赫礼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率先开口。“你今天遇到楚聿川了?”
“嗯,一起上学的。”
“什么?!”若不其然,平日里稳重的时赫礼炸毛了。
“他对我笑了,小虎牙蛮可爱。”谢砚珩轻飘飘地说。
但这句话重重地砸在时赫礼心上,他觉得自己能跟谢砚珩做快二十年兄弟真是见了鬼。
“他还对你笑了?!谢砚珩!兄弟妻不可欺!”时赫礼大叫。
“是吗?他答应跟你在一起了?”谢砚珩面无表情。
时赫礼听完,头也不回地气冲冲走了。
谢砚珩在心里笑笑,拿出一本练习册做。
一道题没做完,他脑海里又浮现出三班那个空荡荡的座位,心里莫名感到不安。
于是他拿起手机给刚才气走的人发信息。
【谢砚珩:去帮我要温知原的联系方式。】
消息刚发出去他就后悔了。
太冲动了。
谁知道,时赫礼居然秒回,来不及撤回了,谢砚珩心里凉了半截。
【时赫礼:滚!!】
谢砚珩面无表情地关了手机,仿佛刚才发消息的人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