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刀

    唐小娟跟随夏知初出任务的时间不算久,过了这个月正好一年,反而是她的搭档程琀在五组的时间更长。在事务所工作这么些时日,她常常不理解领队和某些组员的作风,但好在她习惯恰如其分,从来不深究,也从来不往心里去。在她看来,一切的奇怪并不重要,只要还活着就行。

    作为分离开的小分队中唯一一位女士,唐小娟心思更细腻,虽然打心底不想深究,为何程琀被长老喊走说了一通,就好比施了魔法一般把他咋咋呼呼的性子治好了;为何新人弟弟谢绮星变得和组长夏知初不亲不热,今天的表现和初印象大相径庭;又为何许值如此不配合合作,夏知初也要叫他们去找许值。

    虽然不情愿去做,奈何这是领导布置下来的任务,唐小娟不得不服从。所以在考虑同伴奇怪的想法之前,唐小娟必须去思考这样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与许值及他的小分队和解并达成合作共识。

    “哎,头疼。”唐小娟掰着手指,兀自叹了口气。

    早晨找线索时,唐程二人是从村落东边开始的,他们就是在东面遇到的许值三人。于是此时,他们准备朝东面走,去找寻许值,季然和张茁萌。

    玛丽村的村民似乎没有午睡的习惯,午饭过后,纷纷从屋子里出来活动。唐小娟侧身避让玩闹的小孩,再抬眼时,张茁萌站在村道中央。

    “茁萌?”唐小娟喊她。

    张茁萌走近唐小娟,倾身拂掉唐小娟头发上的花瓣:“我月事到了,没有准备用品,你可以和我去厕所帮帮我吗?”

    “我也没......”唐小娟内心犹疑不定,许值他们几个行踪诡异,若真是和她的组长血海深仇拿她小小组员开刀将她拐去分尸卖了怎么办。就在唐小娟胡思乱想之际,她发觉自己被摸过的头发奇异地变黏了。唐小娟伸手去拽,发现一张小纸条粘在了头发上,指甲盖大小,不易被外人发现,她迅速裹进手掌心,悄悄瞄了眼上面的内容。

    “季然的密信。”

    就这五个字。

    季然的异能——“传信”,迅速以这五个字为基础在唐小娟眼前展开,只有她能看到的一行完整的字,写着:原住民已广泛起疑,依旧分开行动,稍晚时于看身份小屋集合,届时揭秘。——许值。

    张茁萌摊开手,拉过唐小娟的胳膊:“走吧,现在陪我去上厕所吧。”演戏演全套。

    唐小娟被她牵走,回头望了眼程琀和谢绮星,以口型示意二人:“行动变更,等我回来。”

    ·

    那头,夏知初躲藏在一座马厩外墙后面,观察着另外三个在他这里身份已经接近明示的原住民。目前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他们三人全是执刀人,要么之中有一个人属于神民阵营。

    三个原住民一边找着线索,一边交谈甚欢,他们的话题跨度很大,时不时切换夏知初听不懂的王国大事来讨论。

    夏知初屈膝蹲在地上,手掌撑住地面,用异能造出一只幼马,让它跑过去接近三个原住民。原住民的视线果然被可爱的短腿小马吸引了,跟随着幼马的指引,来到了夏知初所站的角落。

    “你们好。”夏知初为表诚意,先自我介绍道,“我叫槐铃,你们怎么称呼?”

    小个子男人望了其他两人一眼,率先上前一步:“噢你好!我叫伍尔夫。戴着红帽子的名叫尤恩,是我们之中最小的孩子,现在我将他视作我的弟弟。而这位长脸高个,他叫马可。”

    伍尔夫问:“槐铃先生,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看来,伍尔夫是三人帮的头领,只不过他相貌最平庸且个字不高,是夏知初最先忽略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夏知初最先猜测以为,马可才是他们的领队人。

    夏知初注视着伍尔夫,希望从伍尔夫斜翘的眼角和锐利的眼珠中窥探出什么:“我方才找到了一个小盒子,我推测出其中的意义后,便赶来找你们了。我想,我和你们似乎是同一个阵营的队友。”

    “噢我的老天!”

    “您已经找到东西了?”

    “怎么可能!”

    三人互相对视,伍尔夫眼睛里仍有诧异和不信任:“怎么证明您说得是真的?”

    年纪最小,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的尤恩附和道:“是啊,我们找了一早晨,竟什么也没发现。”

    马克问:“您如何愿意告诉我们这条线索?是想与我们交换些什么利益吗?”

    三人的警惕让夏知初稍稍放松些,说明这三人并不笨,并且格外谨慎。这种人做事往往不会热血上头,他们会深思熟虑之后再办事,而那些考虑不周随意出手的人最防不甚防,也最不好猜到动机。

    “当然有条件,不然我会直接将盒子交予你们。”夏知初说,“我并不想得到紫水晶,我只想活着。来到玛丽村实属意外,我怀疑长老选中的其实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一点我敢打包票,因为我根本毫无一身本事。我还不想死,老天,玛丽村真是个鬼地方。”

    “我可以直接告知你们,我的身份和刀有关,盒子里的内容我不会告知你们,这是我留给自己的护身符。”

    伍尔夫听完,低头沉思了许久,然后才开口:“先生,您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毕竟被吸引来参加奇怪的选拔赛,我最初也十分地疑惑。我猜,您选择与我们合作的条件是,无论最后结局如何,都要留您一条命在,对吧?”

    夏知初点点头,看来他的猜测并没错,伍尔夫相当敏锐。夏知初试探道:“你们已经猜到身份是可以间接告知的吧,方才我说出我身份中的关键信息,你们似乎并不惊讶。”

    伍尔夫:“是的先生,我们已经互相间接告知过了。我的新朋友,尤恩和马可愿不愿意告诉先生我做不了主,我只能告诉你我的身份,也是一柄刀。”

    夏知初走近伍尔夫,凑近他的耳朵:“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你们的王国正值衰亡之秋,非常需要紫水晶的介入。你们放心,规则的束缚不是问题,只要你们得到紫水晶后放过我一条命,我会答应你们帮你们解决掉整个玛丽村的人,让长老所制定的规则无法成为约束。”

    “等成过时利用紫水晶用来清理这些人,似乎不成问题。”伍尔夫看到,夏知初的视线在村民间来回巡视。

    夏知初站回原地,抬起眉梢,眼睛里漏出尖利的凶光:“如何?”

    这个诱惑太大了,少一个竞争对手就少一些斗争,况且此时答应过后还是有反悔余地的,伍尔夫当即答应了下来:“成交。”

    更何况有夏知初这样精明算计的人入股辅助,抢到紫水晶的概率将大大翻倍。

    长老展示紫水晶的时候,夏知初就默默观察过,这个矮个子男人死死凝望着盒子里的圣物,眼里烧着了一把火,都是对救国和立业的渴望。

    第一天下午,在夏知初视角里,身份基本上已经全面公开了。尤恩和马可与伍尔夫走得如此近,如果他们不是执刀人的话,待在一个随时想杀掉他们的人身边毫无意义,甚至更加危险些。那么此刻,仅剩的那位十二局狼人杀中,遗留的神职预言家已经锁定在那个叫戈弗雷——名字释义即“神的和平”的老绅士身上了。

    难怪早晨时戈弗雷要主动与他们交好,难道他旁听到了什么守梦者交谈的细节?

    夏知初的手无意识间又放在了花环上,梦中重构的花环更加牢固,如何搓捏蹂躏,花儿都不会萎靡,反而愈发粉嫩红润。

    ·

    半坡上,四个执刀人混进麦地里,埋头搜寻了一下午。

    “技能牌的刷新究竟有没有规律啊?老哥,你不是说今日我们肯定会找到一张技能牌吗?”尤恩小孩子脾气,疲惫地坐在石头上,麦浪吹来的风将他的红帽子刮飞,他又倾身去追。

    伍尔夫从麦地里抬起头,大朵云棉花一样坠在天空中,太阳灼晒一天,汗珠从伍尔夫额头滚落:“我是猜概率,没想到技能牌这么难找。槐铃先生告诉过我们,技能牌是放在盒子里了,放紫水晶盒子那样大的盒子,大家一定要找仔细啊,别看走眼了!”

    “如果今天找不到,我可以暂时将我找到信息大概的意思传达给你们。”

    不远处,夏知初直起腰欣赏落霞时刻的美景,他故意将真假消息参杂在一起传递给伍尔夫,就是要让他发现盒子后更加相信自己,否则接下来五天的伪装将很难维持下去。

    山腰下,夏知初看到玛丽村具有欧式田园建筑风格的房子挨个紧凑地排列着,小簇野花竞相盛放在路边,白色的围栏绕出道路,日月同辉挂在头顶。

    夏知初看见了唐小娟,她站在红色的小花边,女士的麻织斗篷被围栏勾住了,一只手伸过去帮她将缠住的部分解开。那双手的主人帮唐小娟解决困难后直起身子,侧过头,站在火烧云下望向夏知初。

    夏知初像被烫到了,遥远的距离间仅管什么也没发生。

    马可早已坐在石头上歇了两个来回,抬手招呼其他几人:“先~生~们~我~饿~了~”

    伍尔夫叹口气,今日终究是一无所获了:“走吧,回去吃饭。”

    回程的路上,尤恩仿佛想到的一个绝妙的点子,跑到三人前面,绕过树干,一边跑一边讲述:“你们说,执刀人中的刀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可以用刀杀人?将其他人全部解决掉,游戏不就很快能结束了?”

    伍尔夫微笑着看着他,好似真的变成了他哥哥,溺爱着自己的亲人:“那你说,如果我们杀错自己人了怎么办?”

    尤恩调皮地停下脚步,吐了吐舌头扮鬼脸:“全部杀了又没什么影响,反正他们不和我们是同一个王国的。我们执刀人多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啊!”

    马可猛地一拳锤到树上,树上的绿叶抖落到地面:“小兔崽子!难不成你也要杀了我?”

    夏知初静静旁观,似乎理清了三人的王国归属。怪不得尤恩与伍尔夫如此亲近,原来他们是同一个王国出身的,而卷头发的高个子男人马可和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

    伍尔夫突然把矛头抛向夏知初,有意套话:“槐铃先生,你来自于哪个王国,方便说一说吗?”

    夏知初单手揣着兜,抬脚避让树桩:“方便倒是方便,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命而不是信息。但是,第三条规则你们忘了吗?我们都是谎言癖患者,如果我告诉你,你如何判断真假呢?”

    伍尔夫保持着标准的微笑弧度,甘拜下风似得低头:“真是能言善辩的一位先生呢。”

    夏知初的话或许攻击不到伍尔夫,但另外两位就不一定了,他刻意用余光盯着尤恩和马可的动静,发觉两人均放慢了步履,暗自观察着其他的人。

    让他们互相猜忌,是夏知初此行的另一个目的。不能只让守梦者互相不信任,而另外一边的三位原住民其乐融融仿佛一家亲。

    月上梢头,四人回院子里吃饭,没有碰到戈弗雷和其他守梦者。

    而守梦者们,此刻正聚集在废弃老屋里,唐小娟用她的异能——“结界”,在主观梦里也能创造屏障的异能,于废弃老屋外套了一层透明的罩子。

    原住民们来来往往,无人发觉里屋有人,而且还藏着六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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