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祝将南不答,左贤王又向前走了一步,摸了摸挂在门上的铜锁,笑眯眯地又问了一遍:“介意我开门看看吗?”
“介意。”祝将南冷冷道,“把你的脏手从我的屋门上拿开。”
左贤王“哎”了一声:“不要这么激动啊,祝小姐,我只是觉得你今天把这门锁着,很反常啊。”
祝将南终于有了一点表情,她拧眉看着左贤王:“我自己的房子,锁个门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
左贤王摇摇头,朝祝将南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拓封城现在在我们手里,所以这城中每一个物件,都是属于我们牙北大单于的,谈何‘你的房子’呢?”
祝将南的眼神冷了下去,阿银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也焦躁了起来,它从祝将南的肩上昂起头,将蛇吻对准了左贤王。
因为离得够远,所以左贤王并不害怕,他依旧维持着那副笑眯眯的表情,朝祝将南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城中那些百姓的命都在我手里,现在是你在我的‘屋檐’下,我既然想要开门,你最好乖乖低头。”
祝将南攥紧了拳头,正欲开口,就被左贤王打断了。
他将门锁重新握在了手中,笑容狰狞了起来:“第三,几天前城中有守卫来报,说中秋夜那一晚,城中来了两个小贼,追到酒馆巷子口就没了……”
他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抬眼看向祝将南:“这两人是不是藏在你这酒馆里,我总得看看才放心,是不是?”
祝将南原先还在奇怪,最后一轮菜上完之后,小春去了哪里,现在看到左贤王手中的钥匙,脸色瞬间大变:“小春!”
“别激动啊。”左贤王看到她表情的变化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一抬下巴,示意身后亲兵帮他把门锁固定好,然后一点一点将钥匙插进锁芯:“你前些日子因为这个小春,放蛇咬死了我的一个士兵,那我现在为了一把钥匙,要他一条命,也很合理,对不对?”
他语气慢悠悠的,像是在给祝将南讲故事:“那小子对你倒是忠心耿耿,我一开始没想要他的命,但是他死活不肯把钥匙交出来,那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左贤王摇了摇头,“啧啧”两声:“真可怜啊,我的亲兵把钥匙给我的时候,上面还血淋淋的,跟我说那小子什么都不说,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叫都不肯叫一声,一张嘴就是骂我,你说说,他要是早些服软,我也不会下死手。”
祝将南气得浑身发抖,阿银在她脖颈上盘绕两圈,蛇尾高高翘起,摆出了进攻姿态。
“我劝你不要激动,”左贤王看着阿银,到底还是有些发怵,扯了另一个亲兵,挡在自己身前,“这城里可不止一个小春,想想城里剩下的那些人。”
祝将南咬着后槽牙,拼命压下心头怒气,抖着手把阿银按了回去。
左贤王满意点头,“咔哒”一声将锁打开,锁芯“当啷”落在地上,亲兵把整把锁卸了下来。
而后,在祝将南几欲杀人的目光中,左贤王抬起腿,一脚踹开了二楼房门!
祝将南瞳孔骤缩。
木门被巨大的力道踢得撞上墙壁,发出一声巨响,又弹了回去,被左贤王用脚抵住。
他的视线在屋中扫过一圈,只见木床、柜子、书桌依次靠墙摆着,窗边放着一张人腿高的小木桌,桌下塞了一条长凳,窗户紧闭着,屋中昏暗一片,看不到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
左贤王眯起眼睛,走进屋内,伸手推开了那两扇半阖的窗子,探身往外看了看。
因为左贤王来了,所以这条路都被他的亲兵清理干净了,路上没有闲逛的牙北人。
屋外长街上,几个牙北守卫正在进行白日换班前的最后一圈巡逻。领头的那个听到窗户被推开的声音,抬头往上看了一眼,而后带着身后士兵,一起给左贤王行了一个牙北军礼。
左贤王摆摆手,示意他们快走,于是那几个守卫也不再碍眼,咚咚咚地跑了。
他又看了一会儿,确实没找到什么问题,于是把窗子重新关好,皱着眉走了出去。
祝将南方才心脏被吓得都要停跳了,但左贤王那两个亲兵站在门外盯着她,所以她脸上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端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摆出一副“没什么好查”的姿态。
见左贤王出来,祝将南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疑惑起来:章云烽和关雁门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悄无声息地躲到哪里去?
但是现在不是细想这事的时候,祝将南扫了左贤王一眼,寒声问:“大人看出什么了?”
左贤王将脸上阴沉神色一收,笑呵呵地“哎”了一声:“是我多心了,祝小姐不要介意啊。”
祝将南像是听到了极为荒谬的东西,冷哼一声,厉声问:“我是不介意,但是小春的命你来还吗?”
阿银再次暴躁起来,蛇信子一吐一吐,就要从祝将南身上下去,被盛怒的祝将南一把抓住脖子,摁了回去:“阿银!”
左贤王是真害怕她的蛇,听到祝将南一声“阿银”,吓得连退几步:“你别轻举妄动啊,城中百姓……”
“我知道!”祝将南直接打断了他,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犯不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威胁我!”
她说完这句,也不管左贤王脸色如何,脚步又急又重,径直往楼上走去。
左贤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给他两个亲兵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走在自己前面。
两个亲兵也面露难色,互相对视一眼后,不情不愿地挡在了左贤王身前。
三层阁楼一声巨大的门响,是祝将南狠狠把门推开了,“砰”一声,把左贤王吓得猝不及防一个激灵。
祝将南的声音从三楼传下来:“磨蹭什么!还不快滚上来!”
左贤王拍拍自己的心口,讪笑一声:“这就上来了。”
说完这话,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心中咬牙切齿道:“狗娘们,等我蛇毒清干净了,第一个就剐了你!”
三楼的阁楼里,章云烽和关雁门在祝将南推门的瞬间,借着那巨大的一声门响,迅速推开窗子,往下看了一眼,确认路上无人后,两人一前一后,直接从三楼窗户里跳了出去。
章云烽将身子在半空中一拧,伸手抓住了二楼窗台,胳膊一使力,把自己上半身翻进二楼屋内的同时,小腿一勾,关雁门就在他腿上踏了一下,借力纵身,跃进了屋中。
两人二楼屋内站定,同时出了一口无声的气。
方才左贤王停在门前时,两人就猜到了他会进门。
好在祝将南一直在同左贤王说话,一楼也略有些嘈杂,能够掩盖声响,两人轻手轻脚移到窗边,打开窗见长街上空荡荡的,章云烽轻功已经练得很纯熟,就从二楼窗台处直接翻上了三楼,然后脚尖倒勾在三楼窗框上,把关雁门也拉了上去。
祝将南大概率是在看到二楼无人后,猜到他们躲在了三楼,所以开门时故意将门摔得很大声,给他们从三楼翻下去提供了掩护。
阁楼的门被重重关上了,章云烽和关雁门对视一眼,知道祝将南是要开始给左贤王施针了。
关雁门指了指楼下,在掌心给章云烽写了个“小”字,章云烽知道她在说小春,心中也是一沉,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一楼都是左贤王带来的亲兵,他们不知道小春究竟怎样了,也根本没法下去救人。
两人脸色都很不好,关雁门朝章云烽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章云烽配合地微微俯身,关雁门就趴在他耳边道:“小春不在,谁把牙北守卫的尸体拖进来?”
他们原先的计划里,阿银把牙北亲兵咬死之后,尸体是要由小春拖到二楼屋内,然后两人才好把他们的盔甲扒下来换上的,现在小春没了,他们怎么才能拿到牙北人的尸体?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章云烽拧眉想了半天,凑到关雁门耳侧道:“我有个办法,但是有点冒险。”
关雁门点点头,示意他直说。
章云烽就站在她身前,几乎是在以一个半抱的姿势贴着关雁门,凑在她耳朵说话时,吐息扑在关雁门的耳廓上,勾的她从耳根到心尖都发痒。
但是现在是在说正事,不是讲究这些的时候,关雁门拼命克制住自己躲开的冲动,听章云烽说了他的计划。
“你觉得呢?”章云烽说完了,似乎也意识到他俩方才凑得太近了,略微退开一些,低声问关雁门。
关雁门压下心中莫名上涌的异样情绪,避开章云烽看着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章云烽看着她脸上变扭的表情,没忍住勾了勾嘴角。
此时,楼上阁楼内,左贤王脱去了上衣,在木板床上躺下,祝将南将银针浸入事先调制好的药汁中,阿银扬着头,静静盘在屋角。
祝将南从深色药汁中捞出一根针,指腹在左贤王一处穴位上按了按,就要将针刺下时,左贤王忽然开口了。
他侧头看向祝将南,笑眯眯问她:“这次行针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吧,祝小姐?”
祝将南心头一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地回答他:“不会。”
左贤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就好,开始吧,祝小姐。”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三楼传来木盆落地的巨大声响,而后祝将南“砰”一声推开木门,面色凝重,语速极快地对守在门外的两个亲兵道:“逼毒失败了,快去寻能与左贤王溶血的人来给他输血。”
两个亲兵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见祝将南半张脸都是血,惊了一跳,正准备问怎么回事,就被祝将南抓住了手腕。
她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劲儿,把两个守卫一手一个拖进了房间里。
她也不管下刀位置,银刀在两人手上一划,干脆利落地把两人的血滴进了清水盆中,然后把原先手上沾着的左贤王的血也滴了进去。
三滴血泾渭分明地在清水中化开,毫无要相溶的意思。
两个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祝将南一声厉喝:“你们两的血不能用,要是还想让他活,就快去找新的人来!”
那两个亲兵也不动什么叫“溶血”,只听明白了要找人来给左贤王输血,见祝将南面上冷肃神色,头也不回地跑了。
关雁门和章云烽躲在二楼屋内,听着整个酒馆都闹腾起来,牙北人一堆一堆往楼上跑,知道祝将南的计划大概是成功了。
接下来,就要看他们俩怎么骗两个守卫进来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