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爸爸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就是你们在芬兰的时候……那件事。”
一旁的辛睿和沈知年彼此交换眼神,异口同声地问:“芬兰?”
陈睦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们不是答应过,会保守这个秘密的吗?”
沈知年更困惑了,“秘密?你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沈婧抬了抬眼镜,“瞒了这么多年,她也是时候该知道真相了。你还真打算让这样她一无所知地嫁给另一个人?她会更恨你的。”
辛睿严肃地看向陈睦。
她正想问什么,手机震动了一下。
终于有了一条好消息,辛睿说:“查到小妹的消费记录了。3分钟前,她在一家便利店买了伞。”
陈睦看向屋外,黑色夜幕之中,大雨如注。
·
陈睦和沈知年、辛睿即刻行动,各自驱车前往便利店所在的位置。
这家店距离霍宅四公里远,是附近唯一还在营业的店铺。
他们赶到时,店里只有一个昏昏欲睡的营业员,他耷拉着眼皮,被三人急匆匆的脚步惊醒。
三个人说明了来由,营业员打了个哈欠,回答道:“哦,刚刚是有个人来买了把伞,穿什么衣服不记得了,反正长得还挺漂亮的。”
陈睦问:“你知道她离开后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营业员摇头,“谁会注意这个啊。”
线索又断了。
沈知年傅哲柜台,忍不住骂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了。
“她不会走得很远。”
陈睦看着外面分叉的道路,思考了一会儿后用手机打开了道路导航。
他分析道:“这个便利店距离霍家只有四公里,过去了那么久,她只走了这么远,多半是步行过来的。现在雨下这么大,天又黑,她的速度只会更慢,走不了多远。”
辛睿也有了头绪,看了一眼导航,当机立断:“便利店在十字路口,她应该不会再走回头路去霍家的方向,还剩三条路,我们三个分头找。”
沈知年问:“只沿着马路找吗?她会不会钻进哪个小巷子里?”
辛睿想了想,“我想小妹的状态没有那么糟糕,从霍家到这里,都是有大马路可以通行的,她也是知道下雨了要买把伞的,不太可能在这种深夜往小路小巷里钻。”
“那现在就走!我去对面!”
沈知年刚冲出去,陈睦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注意路边的公交站台!”
“什么?”沈知年回头看他一眼。
陈睦攥紧了手里的手机,指节发白。
他重复道:“留意路边的公交站台,她可能会在那里躲雨。”
辛睿问:“你知道她可能在哪里?”
陈睦说:“我有种预感。”
漫天的雨,寒冷的风,手中的伞和路边空荡的公交车站。
一些久远的记忆像空中的雨丝一般飘摇起来,他想起了一些年少时的事。
陈睦猜想,沈见岁也会有同样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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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见岁发誓,她其实不是故意搞失联的。
事情是这么回事。
首先,都怪霍家太大了,她从书房出来后先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她随手找了个打扫房间的阿姨问怎么能出去,阿姨也就随手给她指了一条路。
她沿着这条路走出去后才发现,这是霍家大宅的小门,而曾宁并不在这里。
沈见岁想给曾宁打个电话,掏出手机发现没电了。
你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说句老实话,在这一瞬间,沈见岁觉得轻松极了。
她可以顺理成章地逃跑了。
就只是想逃跑而已,没有目的地,也没有任何计划。
一如十八岁那年,她从医院里逃跑出来一样。
沈见岁本来就是路痴,又不熟悉这附近的路,只知道顺着大马路往前、再往前。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雨忽然落下。
好在不远处就是一家便利店,她叫醒了打瞌睡的营业员,买了一把伞。
店里只剩一种款式的伞了,好巧不巧,是藏青色格纹的长柄伞。
沈见岁撑着这把伞再度走进大雨,也踏入了自己十八岁的回忆。
这次,她没能走太远。
下雨的冬夜实在是太冷了。
她裹紧了大衣,支撑着体力将尽的身体,在距离最近的公交站台停了下来。
鹤城富裕,连公交站台也翻新重建过,宽大的雨棚为她遮风避雨,发光的广告牌为她点亮了一盏灯。
她收起伞,坐在冰冷的凳子上,垂下了头。
就只是发呆而已。
一般人在发呆的时候都会想些什么,会和她一样,总是想起十八岁时的事吗?
那些鸡毛蒜皮、又充满了喜怒哀乐的小事。
而那些无数的小事,却总是和最重要的人有关。
就在沈见岁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她听见了脚步声。
她没有立刻抬头,她想这也许是某个深夜赶路的路人。
直到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那音色一如既往,如同潺潺的溪流声,开口的瞬间,好像连漫天大雨也安静了几分。
全世界,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雨这么大,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见岁抬起头,看见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她的面前,伞檐之下,是一双比天色更加沉郁的灰色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寒夜太冷,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如黑夜中的灯塔,毫不动摇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将伞完全倾向了她,全然不顾自己也在风雨里。冰凉的雨水落在他的脸颊上,像被寒夜划破的伤口。
可他依然站得挺立,风雨不摧。
真是个……好看的人啊。
陈睦细细打量她身上的每一寸,确定她全然安好后,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他一手撑伞,另一手伸向了她,说:“阿岁,我们回去吧。”
·
车里开着暖气,沈见岁进来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喷嚏。
陈睦帮她脱下吸饱了雨水的大衣,将车里备用的毛毯裹在她的身上。
沈见岁用纸巾擦了擦冻得发红的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起来。
“怎么了?”陈睦问。
她说:“你知道吗,你刚刚说的话,和过去一模一样。”
陈睦想了想,“你是指,你第一次见到我的那个雨天?”
“对,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沈见岁点了点头,隔着车窗,看向刚才的公交站台,说: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下雨天,我当时从医院逃了出来,结果又没伞又没钱,还是个路痴,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在公交站台下面躲雨。”
她说着,目光转向陈睦,“然后你就突然出现了。”
陈睦将她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了一些,点头道:“嗯,我记得。”
沈见岁说:“你说,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逃出医院、没有那么巧遇到你的话,我现在会是什么样?是会没治好病、更早死掉,还是会活得比现在更好呢?”
陈睦紧抿双唇,没有应答。
她对他的沉默并不在意,自顾自地往下说:
“话说回来。我其实一直有个疑惑。你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不像沈知年那样会随手扶老奶奶过马路。
“可为什么那一天,你会主动走过来为我遮雨呢?我当时,到底看起来有多惨啊?竟然连你也被我召唤过来了。”
陈睦始终沉默,就在沈见岁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
“那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沈见岁微微一愣,“什么?”
陈睦摘下了她绑头发的发圈,一面用手指帮她梳理头发,一面轻声说:
“你或许已经不记得了,或者从来没有将这件事和我联想到一起。其实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东江火车站,和此刻一样的深夜 。”
沈见岁皱紧眉头,“东江……火车站?”
她完全没有与此相关的记忆。
陈睦仔细地为她梳理头发,用毯子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然后接着说:
“记得大学的时候,你经常会问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我从来只是说,从很久以前开始。”
“我一直以为,你说的‘很久以前’,是指高中的时候。”沈见岁后知后觉地说,“其实这个‘以前’,比我第一次认识你的那一天,还要更早吗?”
陈睦轻轻点头,不知想起了什么,露出了轻柔的笑容。
“其实我记得很清楚,一切是从具体的哪一年的哪一天开始的,但我一直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因为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你解释,或者说,我大概很害怕想你承认——
“从很久以前的那一天开始,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大概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沈见岁微微睁大了眼睛。
陈睦说:“所以你应该明白了,你总是提及的第一次见到我的那个雨天,一切并不是那么凑巧。我才不是因为心地善良,看见路边有人可怜地在避雨,所以就热心地上前提供帮助了。
“即使离得很远,可隔着一条马路,我还是远远地认出了你,所以主动向你走了过去。尽管,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沈见岁,一直以来,都是我先认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