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老旧的小区,带起地面上一层薄薄的尘土。
韩肃拎着垃圾袋,站在单元门口,指尖捻着烟头,微弱的火光映出他脸上的疲倦。四周很安静,只能听见远处偶尔传来的车辆轰鸣声。他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在冷风里被吹散得干干净净。
烟头烧尽的最后一点火光在指间熄灭,他抬手捻了捻烟灰,随手将烟头丢进垃圾桶。
他的步伐不快,脚步声被水泥地板轻轻吸收,只有细微的“嗒、嗒”声,回荡在安静的楼道里。
走到五楼的拐角时,韩肃忽然脚步一顿,很轻微的异响,像是什么东西被人无意间踢到,声音极小。
这股“气息”来源于拐角的阴影中。他看不见人,但他能感觉到。眼睛微微一眯,一股久违的警觉感从脊椎爬上来。
那是一种习惯,或者说是本能。
在部队的那些年,韩肃对危险的察觉从未失效,哪怕如今休假三年,这些细节却已经烙进了骨子里。
目光不动声色地盯着暗处,呼吸也不自觉地放轻了。昏黄的路灯下,有人朝这里走了过来。
起初是影子,修长、挺拔,步伐沉稳,带着极强的存在感,像一把无形的刀,从黑暗中一点点逼近。
那人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军大衣,拉链拉到最上面,只露出结实的颈部与下颌。192的身高逼仄了整个楼道的空间,他步子不快,每一步都踩得极稳,黑色的军靴在地面上碾出沉闷的声响。
韩肃的目光微微眯起,眉头轻轻一皱。
然后,那张脸映入了他的眼底。
深邃的五官,锋利的轮廓,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峰微压,眼神沉静而带着一丝凌厉。他神色沉稳得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似乎能将所有风浪都吞噬进去。
韩肃愣住了,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连那捏着垃圾袋的手都没有反应过来。
——陆行烈。
“韩肃。”
陆行烈的声音不大,低沉而沙哑,像是从夜风里带了一层淡淡的凉意,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韩肃身上。
那一瞬间,韩肃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整个人像是一根被突然扯紧的弦。他站在原地,微微抬起下巴,嘴唇翕动了两下,最后只挤出几个字。
“你……怎么来了?”
陆行烈没有回答,只是走了过来。
他步子很稳,像是穿越了千山万水,又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的目光从韩肃脸上扫过,半张脸隐在连帽卫衣的阴影里,眼尾低垂,目光倦怠,像一只困极的兽。视线落在他微微发红的眼角、苍白的脸色。
他与韩肃分开的时候,俩人的体型差异并没有这什么大,仅仅是大骨架和小骨架,身高185与192的区别,可如今陆行烈见到人后觉得他一只胳膊就能把韩肃拎起来,手臂放腰上圈上一圈都得留个空出来。
“任务刚结束,听说你没在队里,过来看看你”
他看起来比以前瘦太多了,陆行烈想,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咋照顾自己的,脸色不好就算了,整个人瘦的骨头都快出来了,他不给自己吃饭吗?
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吃饭这个选项应该不会在韩肃身上出现,毕竟之前他美名其曰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无论多晚,他只要没吃饭,韩肃再不济也会给他留俩馒头。他又隐晦地在韩肃身上扫了一圈,这个念头又冒了出来,因韩肃真的有点瘦过头了。陆行烈还不知道他脑海里蹦出来的想法从某种角度来说真相了。
陆行烈的眼神一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停在韩肃面前,高出一头的身高让他微微垂下眼睑,目光与韩肃对视。
韩肃后退了半步,下意识拉了拉袖口,他抬眼看着陆行烈,声音低淡:“任务结束了?老班长让你来的吗?回去给他捎个话,我过得挺好的,这段时间还有点事要处理,不能现在回去。”
陆行烈没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韩肃,眼神沉得像石头,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可那平静里藏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像是无声的风,一遍遍掠过韩肃的脸。
“过挺好?……用不用我给某人拿个镜子,让他看看自己现在脸色有多差?”陆行烈本不想多说,他看出来韩肃状态明显不对劲,可是话咽到肚子里之后看见那张脸,活像一个礼拜没吃饭一样,怒气直冲脑门,话直接吐露出来了。
“韩肃,什么情况啊你?”
他又喊了一遍,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到什么东西。
韩肃垂着眼,似乎不敢看他,只是抿了抿唇:“你回去吧,去和大家还有老班长说,我过挺好,别来找我了。”说罢转身就要走。
韩肃何尝不想与陆行烈叙旧,可是麻掉的半边胳膊和逐渐模糊的视线,身体反映出他的躯体化又犯了,如果再不离开,他怕陆行烈看出点什么。
“等等,这个点你让我回哪,我在你家呆一晚上,我明天就走。”陆行烈的声音平静,三年未见,他有太多话想对眼前这个人说了,想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想问问吃得饱吗?穿得暖吗?可他现在看见这小兔崽子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一句话都问不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他所想的见面不同,虽然从老班长那里已经听到了一些事情,但是真正见到之后,才真的感觉出来韩肃的状态出了问题,而且不是小问题,是很大的问题,按理说韩小队长应该认识到了问题所在,但是却没有采取应有的措施解决问题,这可不是韩肃一贯的风格,而目前用他态度的反推结果就是他在抗拒。
“抗拒?”陆行烈心道,这可就有好好深究的必要了,韩肃不是那种没经历过一点事的小屁孩,也不是那种会放任自己长期处在被动状态下的人,不能就这样走了,起码他得把韩肃脑子里想的啥搞明白。
陆行烈把目光从那张略带苍白的脸上移开,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没带钱,你忍心我睡大街吗?”
再不这样说,眼前这个小没良心一会真让他走了。
韩肃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像是被定住的影子。他知道陆行烈说的是在胡扯,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他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他了,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又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
陆行烈忽然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是一把钝刀,生生剐过人的耳膜。他抬起手,抚了抚韩肃的肩膀,力道很轻,却稳稳地按住了他。
“就一晚”
三个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他的目光扫过韩肃削瘦的肩膀,眉心微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韩肃被这动作弄得一僵,条件反射般地想退开,却被陆行烈按得没动。他抬起眼,眼神里带着一点闪烁。
“好” 他听见自己说道。